容妍劈柴的动作越来越娴熟,带着一种习武之人的韵律感,又快又稳,烧火时,也开始能精准地控制火候,让大锅里的糊糊不糊底。
一天傍晚,收工后。
容妍正蹲在水缸边,就着冷水搓洗手上沾的油污和菜汁。王老憨默默地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小陶罐。
“啥?”容妍抬头。
“猪油。”王老憨声音依旧沙哑,“抹手上,防裂口。”他顿了顿,补充道,“省着点用,金贼卡着盐道呢,油也金贵。”
容妍愣了一下,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小陶罐,里面是凝固的、白花花的猪油。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谢了王头儿,不过我可舍不得,这都够抹三把菜刀了!”
王老憨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想笑又没笑出来,转身走了。
容妍这边在火头军里适应环境,巾帼营的女兵们也没忘记她。
小草、王招娣她们,好几次偷偷溜过来,想帮她挑水劈柴。
“妍姐姐,我们来帮你,”小草看着她粗糙的手,眼圈红红的。
容妍笑着推开她们递过来的水桶:“别,快回去,让人看见像什么话?我这挺好,你们看,我劈柴的功夫是不是见长了?”她故意抡了抡斧头,虎虎生风。
“可是……”
“没什么可是,”容妍正色道,“军规就是军规,我犯错受罚,天经地义!你们跑来帮忙,算怎么回事?让将军知道了,连你们一起罚!快走快走!”
女兵们拗不过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没过多久,岳夫人身边的亲卫果然来了,客气但不容置疑地把她们“请”回了巾帼营。
容妍远远看着,心里明白,这是岳夫人在维护规矩,也是在保护巾帼营的同袍,保护她。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
火头军的日子是苦,烟熏火燎,双手粗糙,吃的也是粗粝的饭食。
但这里没有虚的,每一滴汗水,每一捧柴火,每一勺饭食,都实实在在地流向前线。
她容妍,在哪里不能为大昭出力?用枪杀敌是本事,用锅铲让将士们吃饱饭,同样是本事!
她抡起斧头,对准一根粗大的硬木,腰身发力,手臂如弓,
“咔嚓!”
木柴应声裂成两半,断面整齐。
容妍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那裂开的木柴,又看看自己布满薄茧却充满力量的手,脸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
……
拒马关的粮草危机,如同勒紧的绞索,一日紧过一日。
粮仓里的存粮日渐稀薄,霉米的比例越来越高,盐罐子更是见了底。
火头军营地里的气氛焦灼而压抑,王老憨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每天对着那点可怜的食材发愁。
这天傍晚,当王老憨又一次对着几乎空了的盐罐叹气时,容妍放下劈柴的斧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烟灰,走到他面前。
“王头儿,”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
王老憨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容丫头,你有主意?”
“……关外,”容妍目光灼灼,指向西边连绵起伏的山峦,“如今天暖了,虽然城里周围吃的少了,但山林里有吃的,野菜、野果、蘑菇……运气好还能套点野物!”
“出关?,”王老憨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金狗的游骑神出鬼没,咱们都是些老弱病残……”
“不是还有我吗?”容妍挺直腰板,眼神锐利,“我认得野菜,会设陷阱,就是不认识路!而且咱们不走大路,走小路,翻山梁,避开金狗的哨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几个沉默的火头军老兵:“王头儿,李叔,周伯,你们当年不也是上过阵的老兵吗?这山林你们熟不熟?”
被点名的几个老兵一愣。
李铁拐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条跛腿,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芒。
周瞎子那只浑浊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回忆什么。
“容丫头说得对,”一个身材干瘦、背有些驼的老兵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老子当年在雁荡山剿过匪,钻林子不比那些金狗差!”
“就是,怕个球,”另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兵也瓮声瓮气地说,“憋在这烟熏火燎的憋屈死了,出去透透气,顺便给兄弟们弄点肉腥!”
王老憨看着容妍,又看看这几个被点燃了血性的老伙计,沉默良久。
最终,他重重地一拍大腿:“他娘的,干了!我去上报一下,容丫头,你带队,挑几个机灵点的,明天天不亮就出发!”
“唉!”容妍笑着答应一声,脚步轻快地准备去了。
翌日,天蒙蒙亮。
拒马关西侧一处隐蔽的隘口,悄然打开一道缝隙。
容妍打头,身后跟着王老憨、李铁拐、周瞎子、赵老蔫、钱二愣子,还有两个年轻些、手脚麻利的火头军。
每人背着一个大背篓,腰里别着柴刀、短匕。
李铁拐还带了把磨得锃亮的短弩,周瞎子则挂着一捆结实的绳索。
一行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莽莽山林。
晨雾在林间弥漫,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气。
露水打湿了裤脚,荆棘划破了衣衫,但众人精神却异常振奋。
容妍走在最前面,目光扫视着四周。
她时而蹲下,仔细辨认着地上的植物,脸上泛着惊喜的笑意:“王头儿,看,这里有一片野葱,还有荠菜!”
“好嘞!”王老憨连忙招呼人上前。
“周伯,那边,那棵树下的蘑菇,灰褐色的,伞盖没开,是松蘑!”容妍指着不远处。
周瞎子那只独眼眯了眯,咧嘴一笑:“丫头,眼力不错啊,这林子我熟,跟我来!”
他带着小六子和狗蛋,麻利地在这一片搜寻着能吃的野菜,也不管什么老还是嫩了,只要是能吃的,通通采摘起来。
李铁拐拖着那条跛腿,在林间仔细寻找着兽道和足迹。
“容丫头,这边!”
他招呼了一下容妍,容妍脚步轻快地凑过去:“李叔!找着什么了?”
“有野兔的脚印,还有像是狍子的。”李铁拐指着泥地上的痕迹。
“好,李叔,赵伯,钱伯,咱们在这附近设几个套索!”容妍立刻安排。
赵老蔫和钱二愣子都是老猎户出身,动作麻利。
他们砍来柔韧的藤条,熟练地制作着活套陷阱,巧妙地布置在兽道旁。
“这地方避风,落叶厚,说不定有野鸡窝。”周瞎子指着山坳一处地方。
“走,去看看!”容妍带着人摸过去,搜寻了一圈,果然在厚厚的落叶下,发现了一窝野鸡蛋,足有十几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