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岳行收回目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兴奋。
他不再停留,带着周位等人,迅速消失在容府外的夜色中。
周位满腹疑窦,却不敢多问。
他只知道,佥事大人怀中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似乎并未交出去。而那位容先生……似乎也并未强求。
两人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心照不宣的约定。
数日后,岳行一行快马加鞭,携带着铁证返回京城。天隼司的雷霆手段随之展开。
很快,豫章便传来消息:漕帮豫章分舵舵主吴奎,因“勾结匪类、私贩禁物、拐卖人口”等多项重罪,被天隼司缉拿归案,押解进京候审!
消息传来,豫章震动。
百姓奔走相告,拍手称快!
那些被漕帮欺压已久的船工、商户,更是喜极而泣,仿佛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
然而,容府内,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
“公子,吴奎被捕了!”蜜儿拿着刚收到的消息,脸上带着欣喜。
容与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眼神却依旧沉静,不见多少波澜。
她沉吟片刻,问道:“豫章府衙那边有何动静?刘通判……如何?”
蜜儿一愣,随即道:“府衙……好像没什么动静。”
容易补充道:“知府大人只是发了个安民告示,说朝廷已派天隼司缉拿元凶,让百姓安心。至于刘通判……听说他前几日还去知府衙门议事,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容与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吴奎被捕,他这‘股东’……倒是稳如泰山?”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看似平静的街巷:“备车。去城门口。”
……
豫章城东门,人山人海。
百姓们挤在道路两旁,争相目睹这位横行豫章多年的“过江龙”是如何被押解进京的。
空气中弥漫着兴奋、好奇和一丝解恨的快意。
一辆沉重的囚车在数十名天隼司缇骑的严密押送下,缓缓驶入城门。
囚车内,一个身材魁梧、披头散发、身着囚服的汉子,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看!那就是吴奎!”
“呸!恶有恶报!”
“老天开眼啊!”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议论和唾骂。
容与的马车停在稍远处。她掀开车帘一角,目光紧紧锁定囚车中那个身影。
距离尚远,那人又低着头,面容模糊。
但容与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脸上,而是锐利地扫过他的身形、姿态、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细节。
据胡三娘和受害船工描述,吴奎身高近八尺,肩宽背厚,骨架粗大,是那种常年打熬筋骨、力能扛鼎的悍匪体魄。其性情凶悍暴戾,睚眦必报,即便落难,也绝不会轻易低头。
囚车中人,乍看之下确实高大魁梧,符合“身高八尺”的描述。但容与注意到,此人的肩膀宽度似乎与传闻中吴奎那如同门板般的宽肩略有差距,背脊的厚度也显得不够扎实。
更关键的是,其骨架比例——手臂与躯干、大腿与小腿的长度衔接——透着一丝不协调感,不像是天生神力或经年累月习武打熬出的筋骨,倒像是后天通过特定方法强行催生出的粗壮,缺乏那种浑然天成的凶悍底蕴。
其周身散发的气息,也并非传闻中吴奎那种令人窒息的暴戾压迫感,反而……有种刻意模仿的僵硬和虚张声势。
真正的吴奎,以其凶名和心性,即便沦为阶下囚,面对这满城唾骂和围观,会如何反应?
情报显示他性情桀骜,睚眦必报。他应是那种即便戴着镣铐,也会昂首挺胸。
然而,囚车中此人,却始终低垂着头,脖颈仿佛不堪重负般弯曲着,身体在囚车的颠簸中微微颤抖。
他极力蜷缩着身体,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这种姿态,与一个横行多年、心狠手辣的漕帮舵主身份,格格不入。
就在囚车经过容与马车不远处时,一阵更强劲的风吹过,猛地掀起了囚犯遮面的乱发,一张布满污垢和汗水的脸暴露在容与眼前。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浑浊、惊恐、茫然……瞳孔放大,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深切恐惧和无助。
这绝非一个心狠手辣、掌控一方黑道的枭雄该有的眼神。
一切都很明显了。
替身!
一个身形经过刻意训练模仿、脸上疤痕精心伪造、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真正的吴奎,早已金蝉脱壳,潜伏在暗处!
容与缓缓放下车帘,眼神冰冷如霜,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官府果然“抓”了吴奎。但这“抓”,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
这替身,就是吴奎丢给朝廷、丢给愤怒百姓的“交代”,而真正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酝酿。
“回府。”容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吴奎“被捕”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后迅速归于平静。
豫章府衙依旧按部就班,。漕帮的势力似乎一夜之间偃旗息鼓,码头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苛捐杂税也暂时收敛。
然而,容府的气氛,却一天比一天凝重。
容与敏锐地察觉到,府邸周围,多了些“生面孔”。
街角卖馄饨的老汉似乎换了个人,卖针头线脑的小贩也不是从前那个,街角晒太阳的闲汉,换了一拨又一拨,却总有几个面孔重复出现,目光游移不定……
“行简,”容易如同影子般出现在容与身侧,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府外有眼线,至少三拨人。手法老练,不像是寻常泼皮。其中一拨……有杀气。”
容与站在书房的窗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墙外那几处不易察觉的阴影,微微颔首:“知道了。”
容易不再多言,只是悄然退后半步,身形微微绷紧。
他周身那股平日里刻意收敛的气息,此刻悄然弥漫开来,带着冰冷的煞气和蓄势待发的力量。
蜜儿也察觉到了异样,她不再轻易带敏儿和小宝出门玩耍,连买菜都格外小心,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连小嫣儿都拉着容与的衣角,小声说:“舅舅,外面好像……有坏人看着我们……”
真正的风暴,并未因“吴奎”的被捕而平息。
相反,它正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吐着信子,将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了这座看似平静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