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被容易抓住手腕,身体猛地一僵。
她那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睛,茫然地、缓缓地转向容易,又低头看向自己沾满仇人温热鲜血的手,看向那柄滴血的短刀,再看向身下那具被捅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哐当!”短刀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蜜儿双腿一软,直直地跪倒在巴图血肉模糊的尸体旁。
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件被鲜血浸染了一角的、小小的孩童坎肩。
她死死地将它抱在怀里。
“呜……呜……”
起初是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泣,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化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冲刷而下,在她苍白的面颊上留下道道斑驳的痕迹。
“小弟……阿姐……阿姐给你报仇了……报仇了……”她将脸深深埋进那件小小的坎肩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悲恸欲绝,仿佛要将这十余年的孤苦、恐惧、仇恨和无尽的思念,都在这绝望的哭声中宣泄出来。
容易站在她身旁,看着这个平日里灵动活泼、此刻却哭得如同无助孩童般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地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蜜儿因哭泣而颤抖的肩头,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同样沾着血污的手,用力地按了按蜜儿的肩膀。
片刻之后,容易抬起头,眼神已恢复了惯常的锐利与冷静。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被震撼住的捕快们,声音沉稳而清晰:
“巴图已伏诛,立刻肃清库房残敌!清点赃物!尤其是……”他目光扫过那个装着黑石寨遗物的箱子,“……那些带有特殊族徽的器物,妥善封存!作为罪证!”
“你,立刻去后寨传讯!告诉兄弟们,匪首已诛,后方已定,准备打开寨门,接应大军总攻!”
“是!”捕快们如梦初醒,齐声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随着巴图的毙命和后方冲天的大火,猛虎寨的抵抗意志彻底崩溃。
正面佯攻的周雄见后方火起,立刻下令发起总攻!
内外夹击之下,负隅顽抗的匪徒或被斩杀,或跪地投降。
盘踞黑山多年、凶名昭着的猛虎寨,在短短半日之内,土崩瓦解。
官兵开始清理战场,清点俘虏,扑灭余火。
周雄大步走入已成废墟的猛虎寨核心区域,看着满目疮痍和遍地尸骸,心中震撼。
当他看到被抬出来的巴图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库房内那堆积如山的劫掠财物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一名捕快捧着一个打开的、沉甸甸的铁箱跑到周雄面前,声音带着激动,“您看!在库房深处发现的!”
周雄低头看去,只见铁箱内,赫然是几件造型古朴、带着明显土民风格的银器和骨器,上面清晰地雕刻着一种独特的、展翅欲飞的雄鹰图腾,正是黑石寨的族徽。
旁边还散落着一些染血的土布碎片和孩童的银锁片。
“这……这是……”周雄瞳孔一缩。
“是黑石寨的遗物。”蜜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脸色苍白,肩头裹着渗血的布条,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当年……他们屠寨后……抢走的……”
周雄看着蜜儿平静却深藏着无尽悲怆的脸,再看看箱中那些沾满血腥的遗物,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片刻,对着蜜儿郑重抱拳:“姑娘……节哀。此等血债,今日……总算讨还了。”
他随即下令:“将这些证物,连同所有缴获的赃物、匪首首级,一并封存!作为猛虎寨罪行之铁证,呈报按察使大人!”
风雪不知何时已完全停歇。
一轮冬日惨淡的太阳,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将微弱的光芒洒落在黑风岭上,照亮了这片刚刚被鲜血和烈火洗礼过的土地。
猛虎寨的覆灭,如同一个沉重的句号,为一段血腥的过往暂且画上了终结。
至于黑山土司……
跟着大部队进来的容与叹息一声。
猛虎寨罪证确凿,尚且如此难办,若不想真正和所有土司开战,黑山土司,只怕暂时不是她能动的了。
……
猛虎寨覆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云南。
当周雄押解着数十名俘虏,携带着巴图及骨干头目的首级、堆积如山的赃物罪证凯旋昆明时,整个昆明城万人空巷。
百姓们扶老携幼,涌上街头,争相目睹这支为民除害的凯旋之师。
猛虎寨的凶名在云南积威多年,其覆灭带来的震动与释然,如同搬开了压在百姓心头的一块巨石。
按察司衙署前,更是人山人海。
朱按察使亲自出迎,看着周雄呈上的累累战果,尤其是巴图那颗狰狞的首级,他心中亦是激荡难平。
这份沉甸甸的功劳,如同及时雨,不仅洗刷了他之前推诿的污点,更足以称得上十年未有之大功绩!
他立刻下令:择吉日,升堂公审!明正典刑!
公审之日,按察司衙署内外戒备森严,却依旧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朱按察使高坐正堂,身着威严的獬豸补服,左右按察司属官分列。
堂下,跪着数十名垂头丧气的猛虎寨俘虏。大堂两侧,陈列着从猛虎寨缴获的如山赃物——金银珠宝、盐铁药材、走私货物……以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件刻有独特鹰羽族徽的银器、骨器,还有蜜儿那件染血的孩童坎肩。
公审开始。
朱按察使声音洪亮,当众宣读猛虎寨历年累累血案:屠戮黑石寨、焚毁青崖村义塾、打伤杨老塾师、劫掠官盐商队、洗劫清水镇……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堂前!
他首先传唤了清水镇的幸存者。
一位被打断腿的老汉,一位被烧毁家宅的妇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猛虎寨匪徒的暴行。
接着,朱按察使的目光投向肃立在一旁的蜜儿。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衣,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
她怀中,紧紧抱着那件染血的坎肩。
“证人蜜儿!”朱按察使沉声道。
“民女在。”蜜儿上前一步,声音清冷而平稳。
“你……可识得堂上这些器物?”朱按察使指向那几件银器和骨器。
蜜儿的目光落在那些器物上,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