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湿透了绸衫。
他带来的护卫离得稍远,又被茂密的碱蓬草遮挡视线,竟未第一时间发现变故。
“你……你们是什么人?!”刘福声音颤抖。
容与绕到他面前,撕下脸上伪装的泥灰,露出清俊沉静的面容,眼神锐利如刀:“翰林院侍讲、盐政厘定专司协理,容行简。”
“翰林……侍讲?!”刘福如同被雷劈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朝廷的官?还进了盐政专司?!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扮成盐工!
“刘大总管好大的胆子!”容与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竟敢以官盐场为幌子,私设盐灶,煮贩私盐,还将聋哑之人囚禁为奴。此等滔天大罪,诛九族都够了!”
刘福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大……大人!冤枉!冤枉啊!小……小人只是……只是替刘家打理这官盐场……绝无私盐……”
“哦?”容与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和李二狗吃下的一模一样的乌黑药丸,“认识这个吗?‘七日断肠散’。你的好手下李二狗,已经吃下一粒了。”
她目光扫向旁边抖如筛糠的李二狗。
李二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哭嚎道:“大总管!救……救命啊!他们给我吃了毒药!七……七天后就要肠穿肚烂了!”
刘福看着那乌黑的药丸,又看看李二狗那副吓破胆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他面无人色,看着容与:“大、大人……您想怎样?”
“很简单。”容与将药丸在刘福眼前晃了晃,“把这粒药吃了。然后,乖乖听我的话。”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这私盐场的一切,刘家如何运作私盐,如何勾结官员,如何将私盐混入官盐贩卖……所有内幕,一五一十,写下来!签字画押!”
她语气森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只要你乖乖配合,事成之后,我保你性命无虞,还会给你解药!”
“甚至……可以给你一个将功折罪、戴罪立功的机会!否则……”她将药丸凑近刘福的嘴边,“现在就让你尝尝肠穿肚烂的滋味!选吧!”
刘福看着那近在咫尺、散发着腥臭味的药丸,再想想“诛九族”的下场,以及那“将功折罪”的一线生机……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闭上眼睛,带着哭腔喊道:“我吃!我配合!大人饶命……饶命啊!”
他颤抖着张开嘴,任由容与将那粒“七日断肠散”塞了进去,艰难地咽了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苦味道在口腔弥漫,更添恐惧。
容与收回匕首,她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刘福,以及旁边抖成一团的李二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她声音恢复了平静,“现在,带我去看看你们那‘见不得光’的私盐工坊。还有……把那些聋哑灶工,都放出来。”
……
三日后,扬州瘦西湖畔,贾正仁的别业“聚宝园”华灯初上。
这座以豪奢闻名的园林,今夜更是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隐隐透出,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脂粉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
容与一身半旧青布长衫,脸上稍作修饰,显得比实际年龄老成些,扮作刘福新聘的“心腹账房先生”,化名“容简”。
容易则收敛了锋芒,扮作一个沉默寡言的护卫,紧随在刘福身后。
三人递上名帖,在管事恭敬的引领下,穿过重重雕梁画栋、奇石异卉,步入临湖的“听涛阁”。
阁内早已是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厅堂映照得亮如白昼,波斯地毯柔软无声,四壁悬挂的名家字画、案几上陈列的古董珍玩,无不彰显着主人泼天的富贵。
盐商们三五成群,低声谈笑,珠光宝气晃人眼目。
主位上坐着主人贾正仁,面团团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精明如狐。
刘金坐在他下首不远,依旧是一身富贵气派,只是眉宇间似乎笼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阴霾。
刘福带着容与和容易,低调地寻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容与垂着眼,作出一副谨小慎微、只关心账目的模样,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贾兄!今晚的贵客……可到了?”刘金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问贾正仁,目光却扫向门口。
贾正仁呵呵一笑,小眼睛眯成缝:“快了快了!刘兄莫急!这位‘海龙王’派来的使者,可是位狠角色!待会儿见了,便知分晓!”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海龙王?”刘金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这称呼……却是东南沿海一股势力极大的海盗头子。
据说此人麾下船坚炮利,不仅劫掠商船,更与倭寇、南洋海盗都有勾结,是条真正的过江猛龙!
贾正仁竟能搭上这条线?刘金心中惊疑更甚,他深知与这等亡命徒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就在这时,阁外管事高声唱喏:“贵客到——!”
喧闹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只见门外走进一群煞气腾腾的身影。
为首者身高八尺,体格魁梧雄壮,皮肤黝黑粗糙,显然是常年海上风吹日晒所致。
他并未穿中土服饰,而是一身紧束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皮质水靠,腰间挎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嘴角,眼神凶悍如鹰,带着一股常年刀头舔血的亡命气息。
他身后跟着七八名同样精悍、眼神锐利的护卫,个个手按刀柄,气息彪悍,如同择人而噬的鲨鱼。
这绝非寻常商人!
那股子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煞气,让厅内养尊处优的盐商们呼吸都为之一窒。
几个胆子小的,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哈哈哈!张魁老弟!可把您盼来了!”贾正仁立刻堆起十二分的热情,起身迎了上去,“一路辛苦!快请上座!”
被称为“张魁”的魁梧汉子对着贾正仁随意地拱了拱手,声音沙哑粗粝,带着浓重的闽地口音:“贾老板客气!俺家‘龙王’惦记着买卖,让俺老张先来打个前站!”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尤其在刘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随即大马金刀地在主宾位坐下。
他身后的一名护卫矗立在他身侧,斗笠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着众人,带着无声的威慑。
刘金看着那“张魁”魁梧的身形和脸上狰狞的刀疤,以及他身边那个如同凶神般的护卫,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