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妍显然很满意自家阿易哥的震慑效果,而后才开始介绍:
“赵叔,赵婶。”她点向排头一对年纪在五十开外的夫妇。
丈夫赵叔身形精瘦,腰板却挺得直,脸上有风霜刻下的深痕,目光沉稳;妻子赵婶是个圆脸妇人,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做惯了粗活的样子,脸上带着农村妇人特有的淳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两人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听小小姐吩咐。”
容妍交代道:“赵叔以后就管着这前院的门户,早晚开关门户,也看看有没有什么修修补补的活计能做。赵婶呢,力气大,院子打扫、劈柴担水这些粗重活,你就多担待些。你们是两口子,就住倒座南房第一间吧。”
“成栋,成梁!”两个少年应声出列。
哥哥成栋约莫十六七岁,个子比弟弟高出一头,显得有些腼腆,努力挺直腰板;弟弟成梁才十一二岁,眉清目秀,但脸上还带着点孩子的稚气,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看着四周。
两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
容妍道:“你们哥俩跟着赵婶先做些粗活,认认家里的物件和地方。跑腿传话的事儿以后归你们,也得学着照料前院的花草。先住倒座南房第二间。”
成栋拉着弟弟,有些局促但大声应道:“是,小小姐!”
“喜儿。”一个身量苗条、大约十六岁的丫鬟上前一步。
她长得有几分颜色,柳叶眉,杏核眼,皮肤白皙,往人群里一站,很是扎眼。只是一直微垂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惊惶和谨慎。
在人牙子那里时,她就伶俐地跪请主家赐名。容妍想起她之前因颜色好被刻薄主母寻由头发卖的遭遇,念其灵巧又勤快,不忍其流落到烟花柳巷,便给了这个名字:“你既擅长针线,以后府里主子们的贴身衣裳、床帐帷幔针线活计,就你多上心。闲时也帮赵婶她们点忙。住西厢后边那间小屋吧。”
喜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深深福礼道:“是!多谢小小姐!喜儿一定尽心尽力!”
“乐儿。”最后是个脸蛋红扑扑、身体结实的小丫头,大概十四岁,还带着点乡下人刚进城的土气和懵懂,手脚不安地抓着衣角。
这是刚从村里买来的,据说灶上的活计能帮得上手。
“你,”容妍对她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就去厨下给马婶打下手吧。摘菜、烧火、洗涮碗碟这些活计归你。跟着马婶好好学,学些手艺,别怕吃苦,以后才有出路。先住西厢后间挨着喜儿那小屋吧。”
乐儿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还是喜儿轻轻拉了她一下,她才慌慌张张地学着喜儿的样子福礼,口齿有些不清:“小……小小姐……乐儿记下了!”
看着基本安排下来,想了想,没什么错漏了,容妍又特意提高声音对众人道:“府里还有位厨娘马婶,晚些时候过来,她是外请的灶上熟手,你们见面都要尊重!咱家人口简单,活儿要分清,但也要互相帮衬着点!赵婶,你是老人了,帮着带带乐儿。成栋,多看着点你弟弟!”
她条理清楚,分派得当,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众人原本的不安在她干脆利落的安排下也稍定了几分,各自应声,被容易带着先去熟悉各自的地方和活计。
容妍安排完这拨人,又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张名帖和一份用工契书,递给了刚从书房踱出来的容与:“阿兄,还有这个!他叫孟达,是我请的马车夫。人没带回来,但签的是长契。人不肯卖身,这人二十八岁,有老婆有女儿,原先他在车马行做活,老实巴交,赶车技术是一等一的好,听说就是太老实被人排挤得没活路,我才把他签来。说好了,就管咱们府里的一驾马车。咱们家的车以后就他赶啦!”
容妍说到这,得意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容易,嘴角翘起:“明彻哥,听见没?以后马车的事就归孟达了!你那赶车的差事,可算‘光荣下岗’喽!”
她口里说的,显然是跟容与学的“新鲜词”。
容易面无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笑意,对着容妍抱拳一揖:“能换孟达这等专职车夫,的确更稳妥。”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以后就可以专心跟着公子。”
容与看着妹妹这通安排,从管家仆役到车夫,面面俱到,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笑着点头:“妍儿做得极好,安排得很是妥当。”
就在这时,角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马嘶,蹄声得得,由远及近。
容妍脸上瞬间露出喜色,没了方才在下人跟前的稳重,像只小鹿般蹦跳着冲向角门:“来了来了!定是霜岚和玄影接回来了!孟达动作够快呀!”
她话音刚落,孟达那敦实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角门,他牵着一匹体型高大、皮毛如同凝结的月华般闪烁着微微银灰色光泽、眼神灵动机警的骏马——正是霜岚。同时,一匹浑身如墨、唯四蹄雪白踏云、瞧着格外桀骜的,自然便是玄影了,也被一并牵了进来。
两匹神驹甫一入院,霜岚修长的脖颈优雅一扬,打了个带着喜悦的响鼻;玄影更是急不可耐地刨着前蹄,发出哒哒的脆响。
容妍瞧着比两匹马儿的主人还着急,扑过去一把搂住霜岚修长的脖子,脸颊在它光滑温热的皮毛上蹭了蹭。
玄影也凑过来,用鼻子轻轻拱着她的手臂,发出亲昵的呜咽。
——说起来,玄影在容易手下也只是勉强臣服,倒是莫名的和容妍很亲,也不知是不是她总喂它零食的缘故。
容易默默上前,接过孟达手中的缰绳。
孟达有些拘谨地搓着粗糙的手掌,对着容与兄妹躬身:“老爷,小小姐,孟达幸不辱命,把两位‘大爷’都安然接回来了。”
他看着那两匹明显价值不菲、气宇非凡的骏马,眼中满是敬畏和小心。
日头西斜,将这座刚刚被注入生机与活力的雅致小院镀上金边。
新来的下人还在各自摸索忙碌,马厩的方向传来霜岚和玄影安顿后舒心的嘶鸣与喷鼻声。厨房方向飘来了马婶熟悉的饭菜香与烟火气……
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家,开始运转起来了。
几日后新宅的喧嚣尘埃落定,各类家什器具皆已归位。
“秋爽斋”的飞檐下新挂上的风铃在初秋微风中轻响,厨房里飘出马婶熟悉而令人心安的饭菜香,赵叔手持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前庭角落里最后一点杂物。
“是该去走动走动了。”容与站在正房门廊下,望着青石巷道上来往稀少的行人,午后阳光暖洋洋地铺洒在每一块光滑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