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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简宇以极高规格正式纳貂蝉为妾,婚礼盛大。新婚之夜,二人互诉衷肠,终成眷属。

翌日,天光甫亮,东方天际才透出些许鱼肚白,相府的书房内已然燃起了灯火。简宇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之后,身姿挺拔如松,已然换上了一身玄色绣银螭纹的常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眉宇间虽残留着一丝昨夜春宵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于政务时的专注与锐利。

案头堆积如山的简牍帛书,是昨日大婚庆典也未能完全搁置的军国要务。他手持一卷关于陇西羌部动向的紧急军报,目光沉凝,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简牍上轻轻敲击,发出极有规律的笃笃声,显示出他正在飞速地思考与权衡。

书房内静谧无声,唯有铜制仙鹤烛台上儿臂粗的蜡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渐渐响起的早起鸟雀的啁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着一丝清冷的晨露气息。

“丞相,夫人来了。” 近侍在门外轻声通禀,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简宇从卷宗中抬起头,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眉心,应道:“快请夫人进来。”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月白云纹的锦缎裙裾,步履从容而优雅。蔡琰款步而入,今日她未施过多粉黛,乌黑如瀑的青丝挽成一个简洁大方的倾髻,仅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她手中亲自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食盒,身后跟着一名低头顺目的侍女,手中亦捧着一个较小的托盘。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更衬得她气质娴雅,书卷气十足,宛如一幅行走的工笔仕女图。她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笑容,目光清澈,看向简宇时,带着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夫君,又是一夜未好好安歇?这么早便又来处理公务,身子如何吃得消。” 蔡琰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柔和悦耳,带着淡淡的责备与心疼。她走近案几,将食盒轻轻放在一角空处。

简宇放下手中的简牍,站起身,迎上前两步,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触手微沉,透着暖意。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中的锐利被柔和所取代:“琰儿,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我习惯了早起,积压的政务总要及时处理,方能心安。”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蔡琰走到窗边铺设着软垫的坐榻旁。侍女机灵地将手中托盘放在榻上的小几上,里面是两副洁净的碗筷和几只小碟,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等候。

蔡琰顺势在榻边坐下,抬手打开食盒的盖子,顿时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里面是几样清淡却精致的早点:一盅熬得糯烂喷香的碧粳米粥,一碟小巧玲珑的水晶虾饺,一碟嫩黄的鸡子羹,还有几样时令小菜,色泽清新,令人食指大动。

“下人粗手笨脚,未必知你口味。再者,你昨日劳累,今晨更需妥帖些。” 蔡琰一边熟练地将粥品小菜一一布于小几上,一边柔声道,“快趁热用些吧,政务虽要紧,也不能空着肚子啊。”

看着蔡琰娴静侧颜和体贴入微的动作,简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依言坐下,拿起银箸,夹起一个虾饺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暖意直达胃腹,连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几分。他望着蔡琰,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温情:“有劳琰儿费心,味道甚好。”

蔡琰微微一笑,并未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餐,偶尔用公筷为他添些小菜。她的目光掠过书房,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夫君昨日大婚,府中添了新人,想必更是热闹。怎地不见貂蝉妹妹?她初来乍到,对这府中规矩环境尚不熟悉,妾身还想着今日带她四处走走,熟悉一番,也好说些体己话。”

提到貂蝉,简宇正在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虽然瞬间便恢复如常,但如何能逃过与他朝夕相处、心思细腻的蔡琰的眼睛。他轻咳一声,目光有些游移地看向窗外,含糊地应道:“呃……那个……蝉儿她……昨夜……想必是累了,此刻……仍在房中休息,未曾起身。”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试图掩饰却欲盖弥彰的尴尬,耳根处甚至泛起了一抹可疑的淡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红罗帐内,烛影摇红,佳人玉体横陈,婉转承欢的情景。那旖旎的风光,蚀骨的缠绵,直至后半夜才云收雨歇,貂蝉最终力竭,娇慵无力地蜷缩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眼角犹带着未干的泪痕。

自己确实……有些不知饕足,索求无度了。

蔡琰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见简宇这般情状,再结合他话语中的含糊其辞,以及那句“累了”的暗示,心中立刻如同明镜一般。她想起自己与简宇新婚之初,也曾有过的类似经历,那时自己也是每每次日困倦难起,被府中嬷嬷暗自笑话。一抹了然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忍不住浮上她的嘴角,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也闪烁起促狭的光彩。

她并未立刻点破,而是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道:“哦——原是昨夜‘累’着了啊……” 她将“累”字咬得微微重了些,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让简宇挂不住脸:“想来也是啊,貂蝉妹妹虽曾习舞,身子柔韧,但终究是女儿家,初经人事,又是面对夫君这般……嗯……”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拿起手边的丝帕,轻轻掩了掩嘴角,眼波流转,斜睨着简宇,那眼神里充满了“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狡黠笑意,才继续慢条斯理地接下去:“……这般‘生龙活虎’、‘精力过人’的,怕是难以招架,今日起不来身,也是情理之中,倒真是‘辛苦’貂蝉妹妹了呀。”

“噗——咳咳!” 简宇正含着一口粥,被蔡琰这番直白又促狭的调侃惊得差点呛到,连忙放下碗勺,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又是尴尬又是窘迫,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万万没想到,一向端庄持重的蔡琰,竟会在此刻、以此种方式,直接点破他的“罪行”。

“琰、琰儿!你……你休得胡言!” 简宇有些狼狈地抓起旁边的茶水灌了一口,好不容易顺过气,抬起头,对上蔡琰那双满是笑意的、亮晶晶的眸子,想要板起脸孔维持一下作为夫君和丞相的威严,却发现自己的底气实在不足,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带着几分讨饶意味的叹息,“我……我哪有……”

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蔡琰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打破了书房内原本略显尴尬的气氛。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用丝帕拭了拭笑出的眼泪,语气依旧带着未尽的笑意,却多了几分温柔的揶揄:“夫君何必否认?妾身又不是外人,难道还不知你的……‘能耐’?”

她说着,目光似是回忆般地飘忽了一瞬,白皙的脸颊上也悄然飞起两抹淡淡的红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娇嗔,继续说道:“说起来,妾身当年初嫁之时,不也是常常如此?被夫君折腾得腰酸腿软,次日难以起身,还被府里的老嬷嬷暗中取笑,说新夫人身子骨太娇弱……如今想来,倒真是冤枉得很。分明是夫君你……不知节制,却累得我们姐妹受这‘无妄之灾’。”

这一下,简宇更是臊得满脸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蔡琰这番连消带打,不仅坐实了他对貂蝉的“过度索求”,更是翻起了旧账,把他当年与她的新婚糗事也一并扯了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解释在铁一般的事实和蔡琰那双洞悉一切的笑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能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不敢与蔡琰对视,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哪有你说得那般夸张……我、我不过是……情难自禁……再者,你们……你们不也……”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几乎细不可闻,显然是心虚到了极点。

看着他这副模样,蔡琰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泛起一丝甜蜜的酸涩。好笑的是位高权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夫君,此刻竟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般窘迫;酸涩的是,他这份“情难自禁”,如今已不止对自己一人了。

但她很快将这丝微妙的情绪压下,毕竟,接纳貂蝉是她早已做好的决定,而夫妻间这般带着亲昵的调侃,亦是闺房之乐的一种。再说了,貂蝉前来,正好给她分担了压力,不然她是真的吃不消啊。

她不再继续穷追猛打,免得真让简宇下不来台,便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重新将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柔体贴:“好了好了,妾身不说便是。夫君快些用膳吧,粥要凉了。待会儿还要见那些僚属,空着肚子可不行。”

简宇如蒙大赦,连忙端起碗,埋头大口吃起粥来,借以掩饰脸上的窘红。只是那粥吃在嘴里,似乎都带着一股子尴尬的甜味。

蔡琰看着他略显仓促的吃相,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曾消散。她静静地坐在一旁,晨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书房内,烛火与晨光交融,食物的香气与墨香混合,构成了一幅既寻常又充满了微妙情趣的清晨画卷。

待到简宇用完早膳,蔡琰亲自收拾了碗筷,放入食盒中,起身柔声道:“夫君且忙正事,妾身不便多扰。晚些时候,若貂蝉妹妹起身了,妾身再过去探望,顺便将府中一些琐事与她分说一二。”

简宇此时情绪已平复许多,闻言点头,目光中带着感激:“有劳琰儿费心安排,你行事向来稳妥,我很放心。”

蔡琰微微一笑,屈膝行了一礼,便带着侍女翩然离去。书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留下简宇一人,以及空气中似乎还未散尽的、那一丝属于蔡琰的淡淡馨香,和方才那令人面红耳赤的调侃余韵。

简宇坐回案几后,却半晌没有拿起之前的简牍。他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脑海中交替浮现着昨夜貂蝉娇羞无限的容颜和今晨蔡琰促狭聪慧的笑靥,心中滋味复杂,既有身为男子的些许自得,更有对两位佳人深深的怜爱与歉意,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满足与责任感。

他收敛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军国大事上,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深处,其实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无奈。这新婚次日的清晨,便在这样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氛围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书房内,方才因蔡琰到来而弥漫的些许温馨旖旎之气尚未完全散尽,简宇重新坐回案几后,试图将心神拉回繁杂的政务之中。他展开下一卷关于关中春耕安排的奏报,指尖划过竹简上工整的隶书,目光却不如之前那般凝定,偶尔会飘向窗外已然大亮的天光,思绪难以抑制地牵系在后院那间尚在沉睡的喜房之内。

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东方。就在月前,他还批阅过关于徐州牧陶谦的近况奏报。想到陶谦,简宇的眉头便不易察觉地蹙紧。

初平四年(193年),陶谦遣使奉承王命,获得朝廷晋升,本是好事一桩。简宇当时还曾在天子面前为其美言,希望这位素有“长者”之名的州牧能成为稳定东方的一股力量。

然而,后续的发展却令人大失所望。据各方情报汇总,陶谦在获得荣宠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疏远忠正敢言的赵昱、王朗(二人虽被升迁至广陵、会稽,实有明升暗调之意),转而重用同乡谄媚小人曹宏。致使徐州刑罚不公,政事混乱,良善之士受压,甚至逼得名士史坚元、相仲华等流亡江湖。

更令人不齿的是,陶谦竟利令智昏,与僭号称帝的下邳妖人阙宣勾结,合兵侵扰兖州泰山郡。虽然后来陶谦为撇清关系杀阙宣吞其众,但其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的嘴脸已暴露无遗。

去年秋季,曹操首次兴兵讨伐,彭城一战,陶谦大败,死者万计,泗水为之不流,只能退守郯县。若非曹操粮尽退兵,徐州恐已易主。简宇当时接到战报,深感震惊与不齿,但内心深处也认为陶谦是咎由自取,其昏聩之行径已使徐州百姓遭殃,更严重破坏了东方势力的平衡。

“唉,陶恭祖……老而昏聩,自取其祸。只是苦了徐州百姓……” 简宇心中暗叹一声,收回飘远的思绪,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农桑事宜。他提笔蘸墨,正准备在关于渭水渠修缮的奏报上批注,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书房门外。随即,是近侍压低的声音响起:“丞相,军师祭酒刘晔刘子扬大人有紧急事务求见。”

“刘晔?他这时候过来?” 简宇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笔尖凝聚,将滴未滴。刘晔身为军师祭酒,掌机要参谋,若非真有要事,绝不会在他新婚次日的一大早就匆忙赶来打扰。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细微的冰刺,结合方才所想徐州之事,悄然探入他的心间。他立刻沉声道:“快请子扬进来!”

书房门被迅速推开,一道略显清瘦但步履迅疾的身影迈入。来人正是刘晔。他年约三旬,面容清癯,下颌留着短须,一双眼睛不大,却极有神采,此刻正闪烁着焦虑与凝重之光。他身着藏青色官服,风尘仆仆,额角甚至带着细微的汗珠,显然是匆忙赶路所致。

进入书房后,他迅速扫视了一眼环境,目光在简宇案头堆积的简牍上略一停留,便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急促而不失恭敬:“晔,拜见丞相!惊扰丞相理事,实因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

简宇已放下毛笔,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眉头蹙起,沉声问道:“子扬不必多礼,何事如此惊慌?速速道来!” 他心中那丝不祥的预感愈发清晰,能让素来以冷静多谋着称的刘晔露出此等神态,绝非小事,而且很可能与刚刚他心中所虑的东方局势有关。

刘晔直起身,也顾不得擦拭额角的细汗,语速极快,声音因急切而略显沙哑:“丞相,刚刚接到兖州方面传来的加急密报!曹操,曹孟德,已于五日前,尽起兖州之兵,号称十万,以讨逆为名,实则直扑徐州陶谦而去了!兵锋甚锐,沿途已连破数县!”

“你说什么?!” 简宇闻言,如遭雷击,猛地从坐榻上站了起来,案几上的笔架被他的衣袖带得晃动不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脸色骤变,瞳孔急剧收缩,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曹操再次攻打徐州?!此次又是何借口?难道陶谦又做了什么蠢事?” 上次曹操以报侵扰兖州地界之仇为由兴兵攻打徐州,这次呢?难道陶谦仍未吸取教训吗?

刘晔见简宇如此反应,毫不意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叙述更加清晰有条理,并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真正理由:“丞相息怒,且听晔详细禀明缘由。曹操此次出兵,打的旗号是——为父报仇!”

“你说啥?为父报仇?” 简宇先是一怔,随即脑海中如同闪电划过,瞬间将陶谦之前的斑斑劣迹与这个骇人的缘由联系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曹嵩公……他……他在徐州出事了?!”

刘晔重重地点了点头,脸色沉痛,语气愈发低沉:“正是!而且,事情就发生在大约半月前,细节极为……惨烈。” 他略微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详细叙述那场血案的来龙去脉——

“丞相明鉴,去岁曹操退兵后,曹嵩公因其子曹孟德与陶谦结下深仇,深知继续留在与徐州毗邻的琅琊国已极不安全。原本仰仗琅琊王刘容的庇护,尚可暂居。然而,今春琅琊王刘容薨逝,曹嵩公顿失依靠。那陶谦本就对曹公恨之入骨,岂会放过其父?曹嵩公为求自保,决意携幼子曹德,并家眷、仆从百余人,装载金银细软百余车,离开琅琊,前往兖州投奔曹操。”

简宇屏息凝神,心中已预感不妙。陶谦的辖境与琅琊接壤,曹嵩此举无异于闯入虎口。

刘晔继续道:“曹操得知其父意图,即命泰山太守应劭前往接应。这本是稳妥之策。然而……” 刘晔的声音带上了愤懑:“然而,那陶谦,或其麾下将领,竟行下了禽兽不如之事!”

“根据我们多方打探,结合幸存者及当地百姓的零散证词,事情经过大致如此:曹公车队行至兖州泰山郡南部,华县、费县交界的一处险要之地时,遭遇了一队兵马。对方竟打着泰山郡应劭的旗号,声称奉命迎接!”

简宇听到这里,瞳孔一缩,已然猜到了结局,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曹嵩公归心似箭,又见是‘接应’部队,未及详查,便放松了警惕。” 刘晔语速加快,描绘着当时的场景,“谁知,那根本不是什么接应之兵!领兵者,乃是陶谦麾下都尉张闿!此贼原是黄巾降将,虽投降陶谦,但凶残贪婪成性!他见曹嵩公车队辎重丰厚,便假借应劭之名,行杀人越货之实!”

刘晔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仿佛身临其境那场屠杀:“待曹嵩公车队完全进入其包围,张闿便凶相毕露,下令动手!其部下如狼似虎,对着毫无防备的曹嵩公家眷仆从挥起了屠刀!刹那间,哭喊震天,血流成河……曹嵩公,前太尉,朝廷重臣,与其幼子曹德,以及全家老小百余口……尽数罹难!无一生还!财物被劫掠一空!”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百余口……尽数罹难”时,简宇还是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案几才稳住。他闭上眼,脑海中仿佛能想象出那尸横遍野、惨绝人寰的景象。一位致仕的前太尉,竟如此横死,这不仅是曹操的家仇,更是对朝廷颜面的巨大践踏!

“那……那张闿呢?!” 简宇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刘晔恨声道:“丞相,别说了!那个恶贼劫掠之后,深知自己已经闯下大祸,陶谦绝不会保他,曹操更会不死不休追杀。他已带着手下和劫掠的财宝,畏罪潜逃,据信是往淮南方向,意图投奔袁术去了!”

“陶谦……张闿……” 简宇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两个名字,胸中怒火翻腾。纵然他对曹操亦有忌惮,但曹嵩此番遭遇,陶谦御下不严、乃至纵容部下行凶的罪责,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这已远超一般意义上的军阀混战,而是赤裸裸的、令人发指的暴行!

而这件事,也如同投入干涸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最终在关东之地掀起了滔天血浪。张闿劫杀曹嵩、卷财南逃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最先以最猛烈的方式击中了兖州。

兖州,鄄城,州牧府。

当曹嵩、曹德及其全家百余口惨死的详细战报被快马送至时,曹操正在与谋士商议春耕后对袁术、陶谦的方略。先前袁绍、袁术交恶,双方形成势力对抗,袁绍联合曹操、刘表,袁术则是联合了公孙瓒、陶谦。

他展开绢书,起初是疑惑,继而瞳孔放大,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当读到“阖家百余口,尽遭屠戮,财物劫掠一空”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秒,他猛地仰天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主公!”

“孟德!”

堂下众将谋士大惊失色,荀彧、程昱、夏侯惇等人慌忙抢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曹操扶起,掐人中,灌温水,乱成一团。

良久,曹操悠悠转醒,双目赤红如血,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推开搀扶的众人,挣扎着站起,却又因极致的悲痛和愤怒而踉跄了一下,夏侯惇连忙扶住。

可曹操却猛地推开夏侯惇,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凄厉而绝望:“父亲!德弟——!” 他再次痛哭失声,这一次是嚎啕大哭,涕泪交加,捶胸顿足,几乎要昏厥过去。府内一片悲声,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祸和主公的悲痛所感染,纷纷落泪。

再次被救醒后,曹操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和刻骨的怨毒。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泪痕,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的仇恨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一剑砍在身旁的立柱上,火星四溅,留下深深的斩痕,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斩钉截铁的毁灭意志:

“陶谦老贼!纵兵杀吾父,此仇不共戴天!吾今日对天起誓,不踏平徐州,手刃陶谦,将徐州军民屠戮殆尽,难消吾心头之恨!吾要悉起大军,洗荡徐州,鸡犬不留,方雪吾恨!”

此时的曹操,立刻进行部署,留下荀彧、程昱这两位最倚重的谋士,以及族中大将夏侯惇,领军三万坚守鄄城、范县、东阿这三个兖州核心据点,防备可能来自袁绍或袁术的威胁。其余大军,包括所有能调动的将领和士卒,尽数集结,杀气腾腾,扑向徐州!

夏侯渊、乐进、李典三将为先锋,铁骑如龙,率先突入徐州境内。曹操传下严令:但破城池,无论军民,尽数屠戮,以慰其父在天之灵!这道充满血腥气的命令,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徐州,浩劫降临。

曹操大军怀着复仇的怒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冲入徐州。夏侯渊、乐进等部攻势凌厉,先后攻拔徐州边境十余座城邑。乐进攻克广威,然后沿泗水快速推进,兵锋直指徐州彭城。另一路前锋曹仁,则别攻陶谦部将吕由,迅速击破敌军后,回师与曹操主力会合。

陶谦闻报,虽知形势危殆,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只得硬着头皮,尽起徐州之兵,前往彭城以北迎击。然而,徐州军去年新败,士气本就低落,如今面对的是挟恨而来、战斗力飙升的曹军哀兵,结果毫无悬念。

两军交战,陶谦军再次遭遇惨败,士卒死伤枕籍。陶谦本人险些被俘,在亲卫拼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放弃彭城,一路向南逃窜,退保东海郡的郯城,然后紧闭城门,高挂免战牌,再也不敢出战。

曹操顺利占领已是空城的彭城,并未停下脚步,随即又攻破了彭城附近的傅阳等城。真正的悲剧,此刻才达到高潮。当初中原大乱时,大量流民为躲避战火,纷纷逃入相对安定的徐州,其中许多人就聚集在彭城周边。他们本以为找到了避难所,却万万没想到,灭顶之灾正源于此。

曹操为了实现其“洗荡徐州”的誓言,下达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令。曹军士兵化身修罗,在彭城及其周边地区展开了无差别的血腥屠杀。手无寸铁的流民、本地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尽遭屠戮。

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被杀害,尸体被抛入泗水,数量之多,竟然堵塞了河道,致使泗水为之不流!昔日繁华的彭城地区,顷刻间化为鬼蜮,泗水被染成了赤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发泄了部分怒火后,曹操大军继续推进,向东北方向攻取费县、华县、即墨、开阳等地。陶谦困守郯城,一面派遣将领试图救援被曹军围攻的各县,一面则是向北方的青州刺史田楷告急求援。

曹操亲率主力围攻郯县,但郯城城防坚固,陶谦拼死抵抗,加之可能已有田楷派来的少量先头部队支援,曹军围攻一段时间,未能攻克。

曹操不愿顿兵坚城之下,便果断改变策略,放弃强攻郯县,转而向东南扫荡,攻取虑县、睢陵、夏丘等县。在这些地方,曹军变本加厉地执行着屠杀政策,所过之处,“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繁华城镇沦为废墟,田野荒芜,再也看不到人烟。

曹操的复仇之火,以最残酷的方式,将广袤富庶的徐州大地,烧成了一片血与火的焦土。这场原本带有一定复仇合理性的战争,因其针对平民的、系统性的、规模空前的屠杀,而成为了汉末乱世中最为黑暗和血腥的一页。消息传开,天下震动,各方势力无不侧目,既惊骇于曹操的狠厉果决,也为徐州的惨状而默然。

东海郡,郯城。

昔日还算繁华的郡治,如今已被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城头旗帜残破,守军士卒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疲惫。城墙之上,刀剑劈砍和烟熏火燎的痕迹随处可见,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曹军猛攻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糊味、血腥气和草药味的压抑气息。

州牧府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铅块。年迈的陶谦瘫坐在主位之上,原本还算矍铄的精神已被彻底击垮,此刻的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须发仿佛在数日间尽数苍白,枯槁的手掌紧紧抓着座椅扶手,微微颤抖着。

接连的惨败、辖境的糜烂、尤其是曹操那“鸡犬不留”的屠杀令,如同梦魇般折磨着他。他后悔,后悔当初的昏聩,疏远忠良,重用小人,以致酿成今日塌天大祸;他恐惧,恐惧曹军下一次攻城,郯城便会步彭城后尘,化为尸山血海。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悔恨,陶谦用丝帕捂住嘴,摊开时,上面赫然带着一丝血迹。他喘息着,看向堂下仅剩的几位核心僚属:别驾糜竺、从事孙乾,以及几位伤痕累累的将领。

“子仲(糜竺),公佑(孙乾)……” 陶谦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绝望的颤音,“曹贼势大,残暴不仁,郯城……恐难久守矣。青州田楷处,可有回音?”

糜竺,一位气质儒雅、面容敦厚的中年文士,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沉痛答道:“明公,田青州虽遣小股兵马试探,但慑于曹军兵锋,未能突破阻隔,援军主力……至今未见。”

陶谦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也熄灭了,他颓然向后靠去,喃喃道:“天亡我徐州……天亡我徐州啊……”

这时,孙乾,一位年约三旬、相貌平平但目光沉稳的官员,出列拱手,语气坚定:“明公!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曹操此举,人神共愤!天下有识之士,岂能坐视?北海孔文举(孔融)素以仁义着称,与明公亦有旧谊,可遣使往求!此外,朝廷在长安,丞相简宇虽远,然其身为汉相,总理天下军政,岂能容忍曹孟德如此屠戮州郡、践踏王纲?应速遣精干之士,冒死突围,前往长安,向朝廷,向简丞相求救!”

陶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对……对!朝廷!孔北海!公佑所言极是!子仲,你即刻准备,亲自前往北海,面见孔文举,陈说利害,务必请他出兵相助!公佑,你……你熟悉路径,为人机敏,这前往长安求救的重任,就托付给你了!务必……务必见到简丞相,呈上我的求救书信!” 说着,陶谦挣扎着起身,亲自写下一封言辞恳切、甚至带有忏悔和哀求意味的血书,交给了孙乾。

孙乾双手接过沉甸甸的血书,深深一揖:“乾,必不辱使命!纵粉身碎骨,亦要将消息带到长安!”

是夜,月黑风高。孙乾换上一身破旧商贾服饰,带着两名同样精干的随从,利用曹军围城间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悄然从郯城一处隐秘水门缒城而下,潜入冰冷的河水中,侥幸躲过曹军巡逻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他们不敢走大路,昼伏夜出,绕行山林小道,历经千辛万苦,多次险些被曹军游骑或乱兵土匪发现,终于险之又险地穿过了沦为地狱的徐州西南部,进入了相对平静的豫州地界。

豫州,颍川郡。孙乾一行人已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们知道,直接西行进入司隶地区关卡重重,且可能仍有未知风险。孙乾决定,先前往豫州治所汝南郡,寻求官方帮助,希望能借助官府渠道,更安全、更快地抵达长安。

几经周折,孙乾终于抵达汝南郡,求见了豫州牧府的主事官员。他运气不错,接见他的是豫州别驾袁涣。袁涣出身陈郡袁氏,是名士袁滂之子,为人正直有识见,先前被毛玠等人举荐,简雪也知道他的名气和能力,就任用了他。

州牧府偏厅内,袁涣打量着风尘仆仆、眼带血丝但神色坚定的孙乾,听着他陈述徐州惨状和陶谦的求救之意,面色越来越凝重。他并未因陶谦过去的劣迹而轻视此事,而是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曹操在徐州的暴行,已经超出了军阀混战的底线,是对汉室权威和基本人伦的严重挑战。

“孙先生一路辛苦,所言之事,关系重大。” 袁涣沉声道,“涣需即刻禀报州牧大人定夺。”

当时的豫州牧,正是简宇的妹妹简雪。简雪虽为女子,但聪慧果决,在兄长简宇的支持下,治理豫州颇有章法。袁涣不敢怠慢,立刻入内府求见。

简雪正在书房处理政务,闻听袁涣紧急求见,便宣他进来。当袁涣将孙乾的来意和徐州的惨状详细禀报后,简雪秀美的脸庞上顿时笼罩了一层寒霜。她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久久不语。

作为简宇的妹妹,她深知兄长稳定天下、重塑朝纲的艰难。曹操的行为,无疑是在挑战长安朝廷的底线,也是在破坏本就脆弱的秩序。更重要的是,那“泗水为之不流”的惨状,触动了她作为执政者应有的悲悯之心。

“曜卿,” 简雪转过身,语气果断,“孙乾此人,必须安全、尽快送到长安,面见兄长。曹操此举,已非讨逆,实为虐杀!朝廷若不出声,天下必将更加崩坏。你立刻安排可靠人手,持我手令,护送孙乾一行,走官道,经雒阳,速往长安!沿途关卡,不得阻拦!”

“是!下官遵命!” 袁涣领命而去。

有了豫州牧府的官方护送,孙乾的行程变得顺畅了许多。他们乘坐马车,持通行符节,一路疾行,过雒阳,入函谷关,终于在这日午后,抵达了雄伟壮阔的长安城。

进入长安城,孙乾并未立刻前往气势恢宏的丞相府。他深知朝廷规矩繁杂,直接闯府未必能见到丞相。他想到了临行前糜竺的提醒:可先寻访一位在长安朝廷中,可能对徐州局势有所了解且能说得上话的官员引荐。他想到了一个人——军师祭酒刘晔刘子扬。刘晔素有智名,且负责机要情报,必然关注东方战事。

孙乾打听到刘晔府邸所在,便匆匆前往拜谒。递上名刺后,门房通传。刘晔此时刚处理完一些公务回到府中,听闻徐州使者孙乾求见,心中一动,立刻命人请入。

偏厅之中,刘晔见到了虽经梳洗仍难掩憔悴的孙乾。孙乾见到刘晔,立刻躬身下拜,泣声陈述徐州惨状,并呈上陶谦的血书。

刘晔快速浏览血书,结合自己掌握的情报,对徐州的危急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扶起孙乾,面色凝重:“公佑一路辛苦。徐州之事,晔已有耳闻,曹孟德所为,确是天怒人怨。只是……”

他沉吟片刻,道:“朝廷出兵,牵涉甚广,非丞相一人可决,需权衡各方利弊。公佑且在我府中稍作休息,晔这便去丞相府,面见丞相,禀明此事!”

孙乾感激涕零:“多谢刘祭酒!乾代徐州百万生灵,谢过祭酒!”

于是,便有了我们之前的一幕:刘晔风风火火闯入丞相府书房,向简宇紧急禀报。而此刻,在详细听取了刘晔转述的、来自孙乾第一手的、血淋淋的徐州战报后,简宇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之前的情报是宏观的、战略层面的,而孙乾带来的,是具体的、充满人间惨剧的细节。

简宇沉默良久,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愤怒,有悲悯,也有深沉的思虑。他对刘晔沉声道:“子扬,你去将孙乾先生请来。我要亲自听他讲一讲,徐州……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丞相!” 刘晔领命,快步离去。

不多时,刘晔带着孙乾再次进入书房。孙乾见到端坐于案后、不怒自威的简宇,立刻整了整衣冠,上前大礼参拜:“徐州牧陶使君麾下从事孙乾,拜见丞相!”

丞相府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简宇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察觉的波澜。刘晔肃立一旁,眉宇间带着忧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被引入书房,正躬身行礼的徐州使者孙乾身上。

孙乾在刘晔的引领下,步入这间决定天下大势的书房。他虽已整理过仪容,换上了干净的文士袍,但连日奔波、风餐露宿留下的痕迹依旧明显: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因干渴而有些皲裂,鬓角甚至添了几缕仓促间未能梳理平整的灰发。

然而,与这疲惫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切与坚定。他深知,此刻他肩负的,是徐州百万生灵最后的希望。

“徐州牧陶使君麾下从事,北海孙乾,孙公佑,拜见丞相!” 孙乾的声音因长途跋涉和心情激荡而略显沙哑,但他尽力提高了音量,使得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他撩起衣袍下摆,以大礼参拜,额头触地,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简宇并未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用审视的目光静静打量了他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却让书房内的压力陡增。刘晔不禁微微捏了把汗。终于,简宇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威压:“孙公佑,起来说话。”

“谢丞相!” 孙乾再拜,方才起身,但依旧微微躬着身子,以示恭敬。他不敢直视简宇,目光垂落在对方案前的地板上。

“一路辛苦。” 简宇淡淡道,语气中听不出是客套还是别的什么,“子扬已大致禀明汝之来意。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相要听你亲口所言,徐州现状究竟如何?曹操,又行了何等‘人神共愤’之事?陶恭祖,又有何言托你转达?”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孙乾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决定徐州命运的时刻到了。他再次躬身,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开始了他的陈述。这一次,不再是向刘晔汇报时的相对克制,而是充满了血泪的控诉和泣血的哀求。

“丞相明鉴!” 孙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徐州……徐州已成人间炼狱矣!曹孟德……彼非人哉,实乃披着人皮的豺狼恶鬼!” 他情绪激动,以至于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至今,曹贼以报父仇为名,兴不义之师,犯我疆界。其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墟邑无复行人啊,丞相!” 孙乾猛地抬起头,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他再也顾不得礼仪,伸出颤抖的手指,仿佛要指向东方那片遭受蹂躏的土地。

“彭城……彭城之屠,泗水为之不流,此言绝非虚妄!” 他声音凄厉,仿佛又看到了那惨绝人寰的景象,“曹军入城,不分兵民,不论老幼,见人便杀!街道之上,尸骸枕籍,血流成河!多少百姓仓皇逃入泗水,欲泅水求生,却被岸上曹军如射杀豚犬般箭矢穿心!河水被染得赤红,尸体堆积如山,竟将河道堵塞!那冲天的血腥气,旬日不散!昔日繁华彭城,今已成鬼蜮空城!此乃学生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孙乾泣不成声,几乎站立不稳。刘晔面露不忍,下意识想上前搀扶,但见简宇依旧面无表情,便止住了脚步。

简宇的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依旧平稳,但他端起茶杯欲饮的手,却有极其细微的一顿。他放下茶杯,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孙乾:“嗯,你继续说。”

孙乾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鼻涕,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但声音依旧哽咽:“这……这还只是开始!曹贼肆虐,何止彭城!费县、华县、即墨、开阳……凡曹军铁蹄所至,无不如此!他们……他们甚至以杀戮为乐,比赛谁斩首更多!老弱妇孺,概不放过!下官来时,途经睢陵,只见城墙残破,城内死寂,野狗啃食尸骨,乌鸦蔽日盘旋……竟……竟无一丝活人气息!丞相,那是我汉家子民,非是草芥啊!” 他捶打着胸膛,痛不欲生。

说到这里,孙乾再次跪伏于地,以头抢地,咚咚作响:“丞相!陶使君自知昔日有亏,御下不严,以致曹嵩公罹难,罪责难逃。然……然徐州百万百姓何辜?他们要的,不过是一口饭吃,一件衣穿,一片瓦遮头!如今却遭此灭顶之灾!陶使君如今困守郯城,已是油尽灯枯,悔恨交加。他命学生冒死前来,非为自身开脱,实是为徐州苍生请命啊!”

他抬起头,额上已是一片青紫,泪水混着灰尘,使得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眼神中的恳求却炽热得灼人:“曹孟德此举,岂止是报仇?分明是借机屠戮,欲图我徐州疆土,行那桀纣之事!其暴虐之行,天地不容,人神共愤!若朝廷再坐视不理,任凭曹贼荼毒生灵,则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丞相您总理朝纲、抚绥四方之志?”

孙乾说的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他不仅描绘了惨状,更将问题提升到了朝廷威信和简宇个人政治声誉的高度。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孙乾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刘晔沉重的呼吸声。简宇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手指抵着眉心。孙乾的描述,比他之前收到的任何战报都更加具体,更加血腥,也更加震撼人心。他仿佛能透过孙乾的哭诉,看到那浮尸塞川的泗水,看到那鸡犬不留的荒城,听到那无数冤魂在炼狱中的哀嚎。一股浓重的悲悯和强烈的愤怒在他胸中交织、冲撞。

良久,简宇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看向跪伏在地的孙乾,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孙公佑,你所言,可是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虚言,欺瞒朝廷,可知是何罪过?”

孙乾猛地抬头,毫不畏惧地迎上简宇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决绝,斩钉截铁道:“孙乾,愿以性命担保!方才所言,若有半字虚假,甘受千刀万剐之刑!徐州惨状,天地可鉴!丞相可随意派人查验,若有一处不实,乾愿提头来见!”正是:

赤胆沥陈肝胆裂,丹心誓保徐州真。

欲知乾云如何回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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