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丞相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简宇的身影拉得悠长。方才与荀攸、贾诩商议赋税章程时的平和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到极点的压抑。空气中弥漫着墨锭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但此刻闻起来,却仿佛带着一丝远方烽火传来的焦灼。
简宇手持那封插着羽毛、象征着十万火急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霍然起身的动作带起了衣袂的飘动,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那双平日沉静如水的眼眸中,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凝重,还有一丝被突然打乱布局的愠怒,交织在一起。
“张宁……黄巾圣女……数十万……”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他刚刚平定西凉,正欲全力经营关中,恢复元气,以期未来从容东向,扫平不臣。怎料想,后院尚未完全安稳,远在关东之地,竟又燃起如此猛烈的烽火!而且,这烽火的目标,明确无误地指向了他——简宇!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冷静分析,方能应对。他缓缓坐回椅中,但脊背挺得笔直,目光锐利如鹰隼,重新聚焦在那份决定命运的军报上,逐字逐句,仔细阅读毛玠所描述的详细经过:
原来,豫州局势,自简宇挥师西定李郭,朝纲重振之消息传来,本已渐趋安稳。百姓得简宇政令安抚,稍得喘息,各郡县官吏亦努力恢复生产。
然,天有不测风云,大变起于兖豫之郊,祸源直指妖女张宁!
约莫一月前,隐匿于黑山多年的张宁,忽率其麾下黑山军部众,大张旗鼓,离山而出。其并非悄然而行,而是于黑山脚下,筑台祭天,公然誓师!
彼日,天色阴沉,黑云压顶。张宁身着一袭奇异服饰,非道非俗,以明黄为底,绣以玄奥符箓,披发跣足,立于高台之上。其面容虽因距离难辨细节,然据目击者称,其身形窈窕,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之气势,目光如电,扫视台下万千之众。
台下,黑压压一片,尽是头裹黄巾或神情狂热的徒众,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张宁于台上,声泪俱下,其声借助山峦回响,竟传数里之遥。她历数其父张角创立太平道之理想,痛陈朝廷无道,言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乃天命所归。随后,话锋直指简宇!她厉声指控,言丞相虽诛董卓,然不过是权臣相争,挟持天子,与董卓无异,甚至更为狡诈!
她言简宇所行之政,乃收买人心,实则欲代汉自立!她高举双臂,声音凄厉而充满蛊惑:“简宇逆贼,假仁假义,欺世盗名!吾父天公将军之志未酬,今宁承父志,顺天应人,起兵讨逆!凡我黄巾旧部,天下苦简宇久矣之豪杰,当共举义旗,随我杀入长安,灭朝廷,诛国贼,复我黄天盛世!”
此番言论,在那些本就对朝廷失望、生活困苦的流民、以及潜伏各地的黄巾余孽中,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加之张宁圣女身份之号召力,以及太平道蛊惑人心之术,顿时应者云集!
其势初起,便如滚雪球般迅速膨胀。不仅黑山军倾巢而出,徐州、青州一带原黄巾渠帅如司马俱、徐和、管承等人,闻风而动,各率部众来投。更有大量破产流民、啸聚山林的草寇,趁势加入,打着黄巾旗号,劫掠富户,攻打坞堡、县城!
而各地州县虽竭力组织郡兵防守,安抚地方,然贼势浩大,且多处同时爆发,兵力捉襟见肘,部分县城已陷落敌手。情势万分危急,关东之地,已有燎原之势!不得已,毛玠只好八百里加急,驰报长安,恳请简宇速发天兵,以雷霆之势,剿灭妖氛,解民倒悬!若迟延日久,恐豫、兖、青、徐数州之地,尽为贼巢,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军报的末尾,是毛玠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签名,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他写就这份军报时,那焦灼万分、忧心如焚的神情。
简宇缓缓放下军报,闭上了眼睛,手指用力揉捏着紧锁的眉心。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简宇逐渐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他的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一幅可怕的图景:妖女张宁,站在高台之上,煽动万千之众;头裹黄巾的乱军,如同蝗虫过境,摧毁着本已脆弱的秩序;“诛简宇”的呼喊声,与百姓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烽火在关东大地上四处燃起……
良久,简宇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已再无半分犹豫与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和凛然的杀意!他看向一旁同样面色凝重的荀攸和贾诩,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淬火的寒铁:“好一个张宁!好一个‘为父报仇’!好一个‘诛简宇,清君侧’!本相尚未东出,她倒先打上门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豫、青、兖、徐那片已然被标注上象征危险红色的广袤区域。
“关东糜烂,民生涂炭,此贼不除,国无宁日!” 简宇的声音斩钉截铁,“看来,关中暂歇,本相……又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一场新的、规模空前的大战,已然不可避免。而这一次,他的对手,不再是内部争权夺利的军阀,而是一个以宗教和仇恨为纽带、拥有广泛底层号召力的强大敌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时间回到张宁起兵前夕。
黑山深处,一处隐秘的山谷营地,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个带着浓厚宗教色彩的聚落。中央最大的营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张宁猛地从简陋的床榻上坐起,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刚刚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不,那并非完全是梦,那是冰冷残酷的现实——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义姐简雪,带着她麾下大半历经磨难积攒起来的黑山军精锐,头也不回地投奔了那个叫简宇的男人,公开宣布与简宇兄妹相认,归顺朝廷!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溅在粗糙的麻布被褥上,晕开一朵刺目凄艳的花。剧烈的心痛和无法言喻的背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年轻却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胸口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阿雪……阿姐……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那双原本清澈灵动、偶尔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痛苦、怨恨和迷茫所充斥。简雪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义姐,更是乱世中唯一的温暖,是支撑她继承父亲遗志、艰难维系着黑山军这面旗帜的精神支柱。如今,这根支柱,轰然倒塌。
帐内烛火昏暗,映照着她消瘦的脸庞。比起几年前,她褪去了不少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属于领袖的坚毅和常年颠沛流离留下的风霜,但此刻,这些都被一种近乎崩溃的偏执所取代。她回想起与简雪在黑山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那些相互扶持、共度难关的岁月,如今都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简宇……都是因为简宇!” 猛然间,所有的痛苦和愤怒找到了宣泄口。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是他!一定是他用花言巧语蛊惑了阿姐!是他用权势地位引诱了阿姐!是他……夺走了我唯一的亲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将所有复杂的情绪简化为对简宇一个人的滔天恨意。
她挣扎着下床,走到帐中悬挂的一幅简陋的九州地图前。地图上,代表简宇势力的标记正在不断扩张,尤其是豫州一带,刺眼无比。而代表她黑山军的区域,则蜷缩在黑山的一隅,显得那么渺小、可怜。
“报仇……我要报仇!我要夺回阿姐!” 她对着地图,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可怕的执拗。但现实的冰冷很快浇了她一盆冷水。
怎么报?拿什么报?
她环顾四周,帐内陈设简陋,营地外,虽然还有一些誓死追随她的黄巾旧部和贫苦流民,但兵力不足,装备窳劣,粮草匮乏。更重要的是,他们头上还顶着“黄巾余孽”、“反贼”的帽子,为天下士族豪强所不容。而简宇呢?他如今是朝廷骠骑将军,名正言顺,兵精粮足,手握大义名分,实力天差地别。此刻去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再次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靠在冰冷的地图架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而不自知。
“不行……我不能倒下……父亲的遗志……阿姐……我一定要夺回来!” 她强行提振精神,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倔强的光芒。她开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开始耐心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宁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气质也越发阴郁。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亲自为伤员治疗、鼓舞士气,而是更多时间待在自己的大帐里,对着地图和零星传来的外界情报苦苦思索。她派出更多细作,不惜一切代价打探关于简宇的一切消息——他的兵力调动、他的政策举措、他的盟友和敌人……
她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等待着一个渺茫却可能出现的契机。
终于,机会似乎来了。
一日,心腹细作带回重磅消息:董卓在长安倒行逆施,天下共愤!简宇已集结大军,即将离开其根基之地豫州,西进讨伐董卓!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张宁阴郁的心田!
她猛地从地图前转过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疲惫和病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算计。
“离开了……他终于离开了豫州!” 张宁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她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豫州的位置上,“豫州!他的根基!他兵力西调,后方必然空虚!”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趁虚而入!集结所有力量,出其不意,猛攻豫州!只要攻破豫州,打掉他的根基,劫掠他的粮草,动摇他的后方!他必然无法全力与董卓作战,甚至可能被迫回师救援!”
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届时,他以疲敝之师,千里回援!而我,以逸待劳,在司隶与豫州之间的险要之处设下埋伏!就像……就像当年父亲在广宗……” 她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恨意覆盖,“不,我会做得更好!我要亲手斩杀简宇!然后……然后阿姐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她依靠的人!她会回到我身边的!一定会!”
这个计划风险极大,成功率渺茫,但强烈的执念和复仇的渴望,已经蒙蔽了张宁的理智。她看到的不是巨大的军事差距和潜在的风险,而是唯一一个可能实现她“夺回姐姐”愿望的机会。
“传令下去!” 张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激荡,“召集各部渠帅!秘密筹备粮草军械!对外宣称……我们要向并州方向发展,避开朝廷锋芒。”
她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潜在的内奸,察觉她真正的目标是简宇的豫州。她需要麻痹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部下。
“简宇……” 张宁走到帐口,掀开一角,望向西方长安的方向,目光阴冷如冰,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你去和董卓拼个你死我活吧……等你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喜’!阿姐……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家!”
山谷的风吹动她额前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眼中那团名为“执念”的熊熊火焰。一场因个人情感扭曲而引发的巨大风暴,开始在黑山深处悄然酝酿,其目标,直指那位刚刚踏上讨董征程的年轻将领。命运的齿轮,再次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转动。
黑山深处,往日相对沉寂的山谷营地,此刻已变成了一个喧嚣鼎沸、充满肃杀之气的巨大兵营。连绵不绝的营帐如同雨后蘑菇般铺满了山谷,人喊马嘶,刀枪碰撞声、车轮滚动声、军官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即将决堤的洪流前奏。
中军大帐内,张宁已换下平日那身带着宗教色彩的服饰,穿上了一身紧束的皮甲,外罩一件暗黄色的斗篷。她的长发束起,脸上往日那种混合着理想与偏执的神情,此刻已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的杀意所取代。她站在那张被摩挲得有些发亮的简陋地图前,手指重重地从代表黑山的位置,向南划过黄河,直指豫州!
“各部可已集结完毕?”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禀圣女!”黑山军渠帅张燕回道,“我军精锐战兵已聚齐二十万!各家眷老弱,亦随军而行,计有百余万口!粮草辎重,已按您的吩咐,尽量携带,但……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如此庞大的队伍,拖家带口,行军缓慢,补给将是巨大的难题。
张宁眉头微蹙,但随即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无妨!豫州富庶,乃简宇根基之地!攻破之后,粮草军械,取之不尽!传令下去,即刻开拔!目标——渡过黄河,直取豫州!”
她早已被“夺回姐姐”和“向简宇复仇”的执念冲昏了头脑,忽略了或者说选择性忽视了军事上的巨大风险。在她看来,简宇主力西征,豫州空虚,正是天赐良机。她要用这二十万大军和百万家眷,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垮一切阻碍!
“圣女万岁!黄天当立!” 帐内众头领齐声高呼,虽然有些人心中忐忑,但长期以来的信仰灌输和对张宁的敬畏,让他们选择了服从。
很快,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一条巨大的黄色长龙,缓缓离开了黑山根据地,向着南方逶迤而行。队伍的最前方,是张宁亲自率领的黑山军精锐,盔甲虽然杂乱,但旗帜鲜明,士气高昂。中间是绵延数十里的家眷队伍,推着独轮车,赶着牛羊,扶老携幼,哭声、喊声、牲畜的叫声混杂一片,混乱不堪。后队则是负责押运粮草和断后的部队。
如此庞大的迁徙兼军事行动,根本不可能瞒过沿途的耳目。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周边州郡。
兖州,东郡治所濮阳。
郡守府内,曹操正与麾下将领和谋士议事。此时的曹操,虽仅为东郡太守,但已显露出不凡的雄心和能力。他身材不高,但目光锐利如鹰,面容坚毅,透着一股精明强干之气。
一名斥候疾步闯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禀报:“报——!太守大人!紧急军情!黑山贼首张宁,尽起巢穴之众,号称百万,已离开黑山,正沿清水南下,意图渡过黄河,进入我兖州地界,其兵锋直指豫州!”
“什么!”曹操闻言,霍然起身,眼中精光爆射!他快步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手指迅速点向张宁军的行进路线,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张宁……黄巾妖女!她竟敢倾巢而出!”曹操的声音带着震惊,更带着一丝敏锐的警觉,“其目标绝非仅仅是劫掠!豫州乃简宇根基,简宇西征未归,此女此时南下,其心叵测!若让其进入豫州,如入无人之境,则兖、豫二州必将糜烂!届时,贼势坐大,再难遏制!”
谋士荀彧在一旁沉声道:“主公明鉴。张宁此举,看似疯狂,实则是看准了简宇西征,中原空虚。若让其得逞,不仅豫州危矣,我兖州亦将门户大开,首当其冲!必须将其阻于黄河以北,兖州境内!”
曹操重重一拍案几,决然道:“不错!绝不能让此燎原之火,烧到兖、豫腹地!鲍信处情况如何?”
话音刚落,又有信使来报:“禀太守,济北相已传来消息,他已集结兵马,布防于东阿、范县一带,严防贼军西进或渡河,并请太守速定对策,共御强敌!”
“好!”曹操眼中闪过果决之色,“传我命令!集结东郡所有可用之兵,即刻开赴顿丘、卫国一线,依托黄河天险和现有城防,构筑防线!同时,多派斥候,严密监视张宁军动向!再修书一封,急报朝廷,直接通报豫州毛玠!告知贼情危急,请其早作准备,并速请简宇回师!”
曹操的反应极其迅速和正确。他深知,以自己一郡之力,难以正面抗衡张宁的二十万大军,但依托黄河防线和城池,进行节节阻击、迟滞其进军速度,是完全可行的。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将这场危机的严重性,第一时间传递给可能还蒙在鼓里或准备不足的豫州,以及那位远在西方的关键人物——简宇。
豫州州治汝南郡。
留守豫州的毛玠正在处理政务,他为人严谨,勤于职守。当接到曹操传来的紧急军报时,他惊得几乎失手打翻茶盏!
“二十万?!百万家眷?!张宁……她疯了不成?!”毛玠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捧着军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太清楚豫州现在的状况了!简宇西征,带走了绝大部分精锐主力,留下的郡兵分散各地,主要用于维持治安和防范小股盗匪,如何能抵挡这如山洪暴发般的黄巾主力?
“快!快拿地图来!”毛玠冲到地图前,看着张宁军可能的进军路线——渡过黄河,进入兖州东部,然后便可长驱直入,进入豫州的陈国、汝南郡北部!那里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几乎是门户大开!
“完了……若是让这股贼军涌入豫州,后果不堪设想!百姓涂炭,根基动摇,主公的心血将毁于一旦!”毛玠心急如焚,他知道,凭借豫州现有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正面抵挡。唯一的希望,就是远在司隶战场的主公简宇,能够及时回师!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扑到案前,铺开绢帛,提起毛笔,因为极度紧张和焦虑,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墨汁都滴落了几点在绢上。他强迫自己镇定,用尽可能清晰急促的笔触写下:
“臣毛玠顿首百拜,泣血上禀丞相麾下:
“今有巨寇张宁,乃黄巾妖女,倾黑山巢穴之众,挟战兵二十万,家眷百万,已南渡黄河,侵入兖境!其势浩大,如洪水猛兽,兖州曹、鲍二将军虽奋力阻截,然贼众我寡,恐难久持!贼兵锋直指我豫州北部,陈国、汝南危在旦夕,十万火急!
豫州兵力空虚,实难抵御如此狂澜!社稷危难,在此一线!伏乞丞相暂弃西陲之事,火速班师,回援中原!若迟延片刻,恐豫州不复为国有,关东尽陷贼手!”
写罢,他重重盖上自己的刺史印信,立刻唤来最得力、骑术最精的亲信校尉,厉声吩咐:“此乃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直奔长安,面呈丞相!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诺!”校尉接过以火漆封好的紧急军报,塞入怀中,转身飞奔而出,马蹄声急促远去。
而此刻,在兖州东部,黄河沿岸,曹操和鲍信的军队已经与张宁的先头部队发生了激烈的接触战。箭矢如雨,杀声震天,滚滚黄河水,似乎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大规模的血腥与混乱。
张宁站在高坡上,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豫州土地,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她并不知道,或者说不在乎,她的这次倾巢南下,将把整个中原拖入何等惨烈的战火之中。而毛玠那封迫切的求救信,正像一支离弦之箭,射向遥远的西方。
长安城,丞相府。
书房内,那封来自豫州毛玠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摊在简宇面前的紫檀木大案上。空气中弥漫着凝重到几乎实质化的压抑,先前商议赋税时的平和早已荡然无存。烛火摇曳,将简宇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悠长而沉重。
简宇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死死盯着军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眼——“张宁”、“二十万战兵”、“百万家眷”、“侵入兖境”、“豫州危在旦夕”……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心头。
震惊过后,是急速的冷静与分析。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沸腾的情绪平复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关东……果然还是出事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该来的终究来了”的果决。张宁的起兵,虽然突然,但并非完全出乎意料,只是其规模和迅猛程度,确实超出了预估。
“丞相,”坐在下首的荀攸率先开口,他面色凝重,抚须沉吟道,“张宁此举,倾巢而出,势若疯虎,其志非小。豫州乃我军根基,钱粮重地,万不可有失。且其口号,直指丞相,若任其坐大,天下观望之徒恐生异心,届时局势将更加复杂。”
贾诩微微颔首,接口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直指要害:“公达所言极是。然,长安初定,天子新安,西凉虽平,余波未靖。丞相若倾师东向,长安空虚……李傕、郭汜虽死,其旧部散落各处,关中诸将亦非全然心服,若有宵小趁机作乱,惊扰圣驾,则丞相西征之功,恐毁于一旦。此,两难之局也。”
简宇默默点头。贾诩点出了他最深的顾虑——长安的安危,天子的安全。他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廷根本,不能因为东面的战事而动摇。但豫州,又是他起家的根基,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绝不能丢。
这时,坐在荀攸身旁的刘晔也开口道:“丞相,晔以为,文和先生所虑甚是。然,两害相权取其轻。豫州若失,则我军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纵有关中,亦难长久。且张宁乌合之众,虽势大,然其拖家带口,行军迟缓,补给艰难,战力未必强。丞相若以精锐击其惰归,胜算颇大。至于长安……”
刘晔顿了顿,继续道:“可留重将精兵镇守,委以重任,严加防范。只要长安稳如泰山,则丞相可无后顾之忧。”
简宇的目光扫过三位最重要的谋士,他们的意见虽有侧重,但核心都指向了一点:必须回师救援豫州,但长安的防务必须万无一失。
“诸位所言,正合我意。”简宇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之前的犹豫一扫而空,“豫州,必须救!长安,也必须守!”
他霍然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目光如炬:“张宁以为我主力西征,中原空虚,便可趁虚而入。她错了!本相便要让她知道,何为雷霆之速,何为王者之师!”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书记官,朗声下令,语速快而清晰,显示出其思路的缜密和决断的果敢:
“即刻传令!
一、任命满宠为司隶校尉,总领长安及司隶地区军政,负责治安肃清,法度严明,确保京畿无乱!
二、任命徐荣为镇西将军,张济为安西将军,张绣为平西将军,樊稠为抚西将军,华雄为破虏将军,各率本部精锐,合计五万兵马,留守司隶,归满宠节制,拱卫天子,镇抚关中!严密封锁潼关等要隘,谨防西凉或并州方向异动!”
三、其余众将,随本相点齐马步军十万,克日启程,东归豫州,迎战张宁!
四、通告全军,豫州危急,家园遭侵,此番东归,乃保家卫国之战,望将士用命,奋勇杀敌!”
“诺!”书记官奋笔疾书,迅速草拟命令。
简宇又看向荀攸、贾诩、刘晔:“公达、文和、子扬,随军参赞军机。”
“谨遵丞相令!”三人躬身领命。
命令既下,整个丞相府和军营立刻高效运转起来。调兵的虎符、委任的诏书飞快传递,士兵们结束休整,检查兵器甲胄,粮草官紧急调配物资,一派紧张而有序的临战气氛。
次日清晨,长安北门外十里长亭。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却难以驱散离别的凝重。旌旗猎猎,甲胄鲜明,十万东征大军已列阵完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队伍前方,“简”字丞相帅旗和“汉”字大纛迎风招展。
少年天子刘协,身着隆重冕服,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亲自前来为简宇饯行。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舍,紧紧拉着简宇的手:“丞相……关东战事紧急,朕心甚忧。万望丞相保重,早日克敌,凯旋还朝!长安有朕与满爱卿等,丞相无需挂念。”
简宇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他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放心!臣此去,必扫清妖氛,平定豫州!陛下在朝,亦需保重龙体,朝中之事,可多与王司徒、满司隶等老成之臣商议。待臣捷报!”
刘协眼中含泪,亲自斟满一杯御酒,递给简宇:“朕,预祝丞相旗开得胜!”
简宇接过,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摔在地上:“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起身后,简宇翻身上马,那匹神骏的坐骑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战意,昂首嘶鸣。简雪、荀攸、贾诩、刘晔、张辽、赵云、典韦、许褚等文武重臣,亦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简宇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长安城和城下送行的天子百官,猛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指,声如洪钟:
“三军听令!出发!”
“咚!咚!咚!”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呜——呜——呜——” 号角长鸣,直冲九霄。
十万大军,如同一条苏醒的钢铁巨龙,开始缓缓移动。马蹄踏地,声如闷雷;步卒行进,烟尘滚滚。旌旗蔽野,戈戟如林,浩浩荡荡,向着东方,向着烽火连天的豫州,迤逦进发。
刘协与百官久久站立,目送着大军消失在尘土与地平线的尽头,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丞相的依赖和期盼,有对关东战事的忧虑,也有对朝廷未来的不确定。
简宇端坐马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离别的愁绪已被肩负的重任和即将到来的大战所取代。他知道,这一次,他将面对一个不同的敌人,一场更为复杂和艰巨的战争。但他的信念,如同手中的剑,锋利而无畏。
“张宁……我来了。” 他心中默念,眼神锐利如刀。
兖州,寿阳地界。时值深秋,旷野上的草木已然枯黄,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原本相对平坦的地形,在此处开始出现起伏的丘陵和沟壑,为伏兵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曹操率领的东郡与鲍信济北军会合后,便在此处扎下营寨,与南侵的张宁黑山军主力形成了对峙之势。曹军营寨森严,旌旗招展,虽然兵力远逊于号称二十万的黄巾军,但军容整肃,士气高昂。
中军大帐内,曹操正与麾下核心将领议事。他身披玄甲,外罩一件绛色战袍,虽身材不算高大,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寿阳位置,眉头微锁,分析着敌情。
“诸位,张宁贼众,虽势大,然观其行军,拖家带口,辎重繁多,部伍混杂,此乃乌合之众之象。”曹操的声音沉稳有力,“其初入兖州,锐气正盛,我军不宜正面硬撼。当依托地利,稳扎稳打,挫其锋芒,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破之。”
夏侯惇双目炯炯,声如洪钟:“主公所言极是!贼军虽多,不过土鸡瓦狗!末将愿为先锋,先去探其虚实,斩他几员贼将,煞煞他们的威风!”他性情刚烈,勇冠三军,早已按捺不住。
夏侯渊精于骑射,更显冷静:“元让勇猛可嘉,然贼势不明,还需谨慎。探明其主力所在及粮道虚实,方为上策。”
曹仁沉稳持重,补充道:“妙才言之有理。我军兵力有限,当与鲍信将军密切配合,互为犄角,使贼首尾不能相顾。”
曹洪则摩拳擦掌:“管他许多!只要主公一声令下,洪必陷阵杀敌,取那张宁首级来献!”
正当曹操斟酌用兵方略之时,前方哨探飞马来报:“禀主公!贼军前锋约万人,由贼将张燕率领,已至寿阳以南三十里处下寨,似有窥探我军之意!”
“哦?张燕?”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此贼乃黑山军中有名的悍匪,张宁竟派他打头阵……传令!整军备战,本太守亲自去会会这张燕!”
首次接战,曹操用兵谨慎。他亲率夏侯惇、夏侯渊等部,列阵迎敌。两军对圆,只见黄巾军阵型松散,衣甲杂乱,虽人数不少,但气势上已输了一筹。张燕跃马而出,手持飞燕双刃,叫骂挑战。
夏侯惇大怒,不待曹操下令,便挺雷烈枪出马,直取张燕。两人战不十合,张燕便显得力怯,虚晃一招,拨马便走。夏侯惇哪里肯舍,挥军掩杀。曹操见敌军败退混乱,不似有诈,便也下令全军追击。黄巾军丢弃旗鼓辎重,狼狈溃逃。曹军小胜一场,斩首数百级,士气大振。
此后数日,张宁军似乎畏于曹军兵锋,接连后撤,或派出小股部队骚扰,皆被曹操或鲍信轻易击退。曹军连战连连,缴获不少粮草军械。
接连的胜利,如同温水煮蛙,渐渐消磨了曹操最初的警惕。帐中议事时,众将也难免生出骄矜之气。
夏侯惇大笑:“都说黑山贼如何厉害,我看不过如此!那张宁一介女流,果然不通军事!”
曹洪也附和:“正是!主公,贼军已丧胆,不如趁势猛攻,一举击溃其主力!”
连一向谨慎的夏侯渊和曹仁,见敌军确实表现不堪,也认为战机已现,建议主动出击。
曹操起初尚有疑虑,但连续的胜利和部下高昂的求战情绪,也影响了他的判断。他仔细分析了斥候回报,显示张宁主力似乎正向东南方向溃退,沿途混乱,正是一举歼敌的良机。加之他内心深处,也有了借此大功,进一步扩大势力的念头。
“嗯……”曹操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贼军连败,士气已堕,阵型涣散,确是天赐良机!传令鲍将军,与我合兵一处,全力追击!务必擒杀张宁,平定此乱!”
于是,曹操尽起大军,抛弃了稳扎稳打的策略,开始对溃退的张燕军进行猛烈追击。一路上,果然见到黄巾军丢弃的营寨、损坏的车辆、甚至散落的财物,更坐实了其溃败的迹象。曹军将士争先恐后,追击速度越来越快,阵型在不知不觉中拉长,先头部队与中军、后军逐渐脱节。
这一日,大军追至一处险要地带。但见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茂密,中间一条道路蜿蜒崎岖,地势愈发狭窄。秋风吹过山谷,带着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平添几分诡异。
曹仁察觉地势凶险,急忙劝谏:“主公!此地山高林密,道路狭窄,恐有埋伏!不宜轻进,当先派哨探仔细搜查两侧山林!”
然而,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曹操,此刻却有些不以为然,鞭指前方隐约可见的黄巾军旗帜和逃窜的人影,笑道:“子孝多虑了!贼军溃不成军,只顾逃命,焉有余力设伏?速速追击,勿使其远遁!”
说罢,不听劝阻,催动人马加速进入山谷。
就在曹操中军大部分进入峪口,队伍拉得最长最散之时,忽听一声凄厉的号角划破长空!
“呜——嗬——!”
紧接着,两侧山顶上瞬间竖起无数面黄色旗帜,迎风招展!擂木滚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入曹军队列之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
“不好!中计了!”曹操脸色剧变,勒住战马,心中警铃大作!
未等他下令,两侧山林中喊杀声震天动地!无数头裹黄巾的伏兵如同鬼魅般涌出,箭矢如飞蝗般射来!更可怕的是,前方溃逃的张燕部队也突然返身杀回,堵住了去路!而后方谷口,也出现了大量黄巾军,截断了退路!
曹军顷刻间陷入重重包围!队伍被拦腰切断,首尾不能相顾,士兵们惊慌失措,自相践踏,死伤惨重!
“不要乱!结阵防御!向我靠拢!”曹操拔剑在手,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稳住阵脚。曹仁见此情形,也各自奋力拼杀,想要向曹操靠拢。
然而,伏兵四起,烟尘弥漫,乱军之中,通讯断绝。曹仁同样陷入苦战,与曹操中军主力越来越远。
曹操身边,只剩下部分亲兵卫队,且战且退,被压缩在一处小小的山坳里。四周都是黄巾军的喊杀声,黄浪滚滚,仿佛无穷无尽。
“莫非天亡我也?”曹操环顾四周,将校离散,士卒疲敝,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悔恨和绝望!他自负智计,却因一时骄矜,中了张宁这看似粗浅实则狠毒的诱敌深入之计!
就在这时,黄巾军阵中分开一条道路,两员大将跃马而出。左边一人,身形矫健,面色黝黑,正是黑山军元老张燕!右边一人,则是黄巾军老将,以用兵着称的波才!
张燕手持飞燕双刃,指向被围的曹操,狞笑道:“曹孟德!你也有今日!识相的,下马受缚,圣女或可饶你一命!”波才更是挥舞雷光刃与千岩盾,厉声喝道:“弟兄们!擒杀曹操,赏千金,封万户侯!”残存的曹军将士个个面露惊恐,曹操本人也是脸色铁青。正是:
巧布疑兵诱孟德,轻骑冒进陷重围。
欲知曹操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