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空气,而是源自人心。
当齐书沅被宣布暂时解除重力塔实习资格时,周围的窃窃私语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皮肤。
她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交出了自己的身份徽章,转身离开,背影笔直得像一杆不屈的枪。
就在她即将走出广场的阴影时,一只微凉的手从侧面伸出,飞快地塞给她一个冰冷的金属数据晶片。
是米娅,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甘。
“这是完整的塔体阵图,是我从老师的备用服务器里偷偷复制的。”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他们都说是你的错,但我不信!这图纸里一定有答案。”
齐书沅握紧了晶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回到简陋的宿舍,她立刻将阵图导入光幕。
庞大而复杂的结构图在她眼前展开,每一条能量回路,每一个符文节点,都清晰无比。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最终,定格在了塔体内部九个被特别标记出来的关键节点上。
它们隐匿在数百个次级节点之中,若非有完整图纸,根本无法察觉。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从书架最深处抽出一本古旧的书册——《归元律初解》第二卷,这是她从故乡带来的唯一念想。
翻开泛黄的书页,她找到了那幅熟悉的“九曜归元阵”图。
将光幕上的塔体节点与古阵图重叠——九处关键节点,竟与阵图上的九个“地脉锚点”分毫不差地完全对应!
原来如此!
学院建造重力塔,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能源实验,他们是在模仿,或者说,是在尝试复现这个上古修仙大阵!
但他们只知其形,不知其神。
齐书沅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颠覆性的理论在她脑中成型。
她喃喃自语:“魔法阵不应是死的图纸,它应该像人体的经络,随外界灵气……不,是魔法元素的潮汐而动态调整,自我疏导。这便是‘符阵经络论’!”
她立刻召集了塔莉亚、米娅和艾尔维斯。
当她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时,米娅和艾尔维斯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唯有塔莉亚,那位血脉神秘的守灯人后裔,只是静静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在光幕的阵图上。
嗡——一声轻微的共鸣响起。
塔莉亚颈后那神秘的符文印记竟隔着衣物透出柔和的银光,光芒随着阵图上的能量流向明暗流转。
“它在……跳动。”塔莉亚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我能感觉到,它像一颗虚弱的心脏,在渴望着律动。”
齐书沅眸光骤亮!
守灯人血脉,竟能直接感知到符阵的“生命节律”!
她的理论得到了最关键的验证。
“我们必须证明这一点。”齐书沅的声音斩钉截铁。
地点选在学院后山一处废弃多年的地锚副井。
这里魔法回路紊乱,是进行高风险实验的绝佳场所。
齐书沅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十六张空白符箓,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将自己领悟的“破妄意念”——一种源自修仙法门的精纯神识——注入其中。
她将符箓按照特定方位嵌入地面,一个前所未见的“三重符络阵”初具雏形。
她看向同伴们,沉声道:“这个阵,以人体经络为蓝本。塔莉亚,你的血脉能感知律动,是阵法的‘心脉’,居中策应。米娅,你精通精密操作,为‘手少阳’,主能量输出与分流。艾尔维斯,你的左眼能看破虚妄,为‘足厥阴’,负责监控能量逆流和薄弱点。而我,将作为‘督脉引者’,统御全局。”
四人各就各位。
当齐书沅将最后一张符箓按入地面时,她低喝一声:“启阵!”
刹那间,血色符文亮起,三十六道光芒冲天而起,又在半空中交织成网,将四人笼罩其中。
塔莉亚闭上双眼,口中不自觉地低吟起古老的星律;米娅的指尖上,淡蓝色的机械共鸣纹路若隐若现;艾尔维斯沉默地站在一旁,左眼之中,一轮银色的光圈缓缓转动。
四人的神识通过地面的符箓被前所未有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奇迹发生了。
整片废墟之下混乱不堪的魔法回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梳理着,那些狂躁的、彼此冲突的能量流开始自主调节、避让、融合。
一直悬浮在齐书沅身侧的辅助核心“小舟”投射出一道光幕,上面一条代表电压波动的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
“初始波动峰值17.4,现已稳定在6.4……波动下降百分之六十三!”米娅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小舟的核心光芒一闪,发出一声清脆的合成音:“阵成,律动初生,星核回应度增加百分之十八。”
齐书沅缓缓睁开眼,感受着阵法内那股和谐而富有生命力的能量流,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们不是在用魔法,我们是在……唤醒它。”
米娅蹲下身,颤抖地触摸着地面上仍在呼吸般明灭的符文:“天哪……它……它真的在呼吸。”
就在此时,一道金色的传讯符凭空出现,悬浮在齐书沅面前。
是费恩校长的气息。
符纸展开,一行字迹浮现:“明日,学院将在中央广场举行年度‘元素平衡测试’,你可带队参与。若能取得优异成绩,可恢复你的实习资格。”
艾尔维斯皱眉道:“这是陷阱。卡修斯是这次测试的主考官。”
齐书沅收起传讯符,她当然知道这是局,卡修斯绝不会放过这个公开羞辱她的机会。
但,这同样也是一个向所有人展示“活络符阵”真正力量的绝佳舞台。
第二天,学院中央广场。
十二座高达十米的元素塔拔地而起,分别代表着不同属性的狂暴能量。
测试任务,就是让十二座塔的能量输出在极短时间内维持在一个精妙的平衡点上。
主持台上,卡修斯面带微笑,眼神却冰冷如刀。
测试开始前,他手指在主控台下隐蔽地一划,一个名为“过载陷阱”的恶意程序被悄然植入系统。
一旦任何一座元素塔的能量波动超过预设阈值,它将不会触发警报,而是会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十二塔全部爆炸。
他要让齐书沅在全院师生面前身败名裂。
测试开始的钟声敲响。
其他队伍纷纷冲向各自的控制台,手忙脚乱地进行着传统的能量调控。
而齐书沅的队伍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让塔莉亚、米娅和艾尔维斯分站广场的乾、坤、坎、离四个方位,那里正是广场地下主地脉的节点。
四人脚下,微不可见的符文一闪而逝,已然连接成阵。
齐书沅则走到主控台前,却看都没看复杂的控制界面,而是将一张小小的“引星符”贴在了控制台的金属外壳上。
她闭上双眼,神识透过符箓,如水银泻地般渗入整个广场的魔法网络。
一瞬间,十二座元素塔的能量流向,在她脑海中化作了十二条清晰可见的、奔腾的河流。
“第三座,火塔,即将过载。”艾尔维斯的声音在四人的神识连接中响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齐书沅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弹。
广场对角,一张预设的“寒露符”被瞬间激活,一道肉眼难辨的微光没入火塔地基。
狂暴的火元素瞬间被一股阴柔的力量中和,能量读数不降反升,但波动却被完美地抚平。
紧接着,第七座风塔的能量流出现紊乱。
米娅甚至不用齐书沅下令,只是手腕一转,做了一个牵引的手势。
她脚下的符阵节点光芒微亮,风塔多余的能量就被符络阵自动分流到了旁边的土塔,不仅化解了危机,还增强了土塔的稳定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二座元素塔的能量读数始终稳如磐石,甚至比理论上的最完美状态还要和谐。
卡修斯的脸色已经铁青。
他猛地调出后台数据,想要找出齐书沅作弊的证据。
然而,数据记录显示,从测试开始到现在,主控台没有任何手动操作的记录!
一片空白!
“你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测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卡修斯再也无法维持风度,失声质问。
米娅昂首挺胸,第一次用如此骄傲的语气回答道:“我们没有‘操作’,我们在‘听’。倾听它们的需求,然后引导它们。”
齐书沅没有理会卡修斯,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处观礼台上的费恩校长。
老人深邃的目光与她对上,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
就在这一刻,只有齐书沅能感知到的“小舟”突然抬起头,它的瞳孔中不再是数据流,而是映出了一片深邃的黑暗——那是重力塔地底最深处的景象。
封印着未知存在的巨大石柱上,那道狰狞的裂纹中,原本模糊的血字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清晰无比:“活阵已成,归元将至。”
齐书沅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家传玉佩。
原来如此,他们所做的一切,修复重力塔,构建活络符阵,根本不是为了学院,而是在不知不觉中,为某个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星阵铺平了道路。
远处,学院最高的档案馆顶层,卡修斯独自一人凭栏而立,狂风吹动着他的衣袍。
他俯瞰着下方广场上,那些已经隐去光芒,却依旧让地脉保持着和谐律动的符阵青纹,俊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茫与挣扎。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如果……火种本就不该被封印呢?”
话音未落,他口袋里的一枚黑色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只显示出一条加密信息,没有发信人,只有一个冰冷的词。
“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