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在前,黑暗在后。张小凡脚步未落,掌中玄火鉴猛地一震,紫光边缘竟渗出一丝金芒,如细针刺肤。
他眉心一跳,指节收紧。
陆雪琪察觉异样,剑势未动,清光已悄然流转至双臂,凝于袖口三寸。她未问,只将目光投向他掌心——那紫光中的金芒,正随某种韵律明灭,仿佛有心跳藏于鉴内。
“它在响。”他低声道。
“铃?”她声音如冰泉击石。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他缓缓抬起眼,“是它自己要响。”
话音未落,四周金光骤然扭曲,如被无形之手揉皱的薄纱。脚下路径寸寸断裂,虚空塌陷,裂隙深处那股意志猛然咆哮,似察觉二人将脱其掌控。
张小凡左掌翻转,佛印成形,往生咒自唇间吐出,字字如钉,镇入经脉。体内佛魔之力因环境突变而翻涌,气血逆冲,喉头一甜,却被他硬生生咽下。
陆雪琪剑尖点地,清辉成环,三尺之内光晕微荡,如水镜映照。她目光扫过四周,低声道:“我们还在。”
“还在。”他应。
可这“在”,已非人间之在。空气凝滞,无风无息,连呼吸都似被抽离。法力运转迟缓如陷泥沼,每一分调动,皆如负山而行。
“幽冥界。”她轻语,“不纳天地灵气,不循五行生克。”
“也不容活人。”他冷笑,“可我们来了。”
话落,他将玄火鉴紧贴心口,紫光压住金芒,强行断其共鸣。然而那铃声虽止,掌心却留下一道灼痕,隐隐作痛。
陆雪琪忽而抬手,天琊剑横出半尺,清光如刃,划破虚空。一道浅痕留在空气里,泛着微光,如刻于无形。
“十步一记。”她说,“此界无路,我们自己画。”
张小凡点头,噬魂棒自袖中滑出,黑气缠绕棒身,却不外溢,反被他引向玄火鉴,将紫光裹于一层暗雾之中。黑紫交融,光隐而不灭。
“不能亮,也不能熄。”他道,“亮则引敌,熄则迷心。”
她目光微闪:“你怕的不是敌人。”
“我怕的是它。”他指掌中鉴,“它在听,也在被听。”
话音刚落,幽冥罡风悄至。
无声,无影,不触皮肉,却直透神魂。刹那间,耳畔响起低语——少女轻笑,如春溪拂石;孩童啼哭,似寒夜孤灯。张小凡瞳孔一缩,噬魂棒黑气骤涨,竟自行离手半寸。
陆雪琪剑光立至,清辉渗入他经脉,如冷水浇炭,黑气瞬间退散。
“碧瑶在笑。”他咬牙,“平儿在喊娘。”
“我知道。”她声冷如霜,“我也听见了。”
“那你——”
“我知是假。”她截断他话,“剑心通明,不纳虚妄。你若信,便乱了。”
他闭眼,佛力自丹田升起,灼烧经脉,强行涤荡神识。再睁眼时,眸底已无波澜。
“风有源。”他说,“它不是乱吹。”
陆雪琪凝神感知,片刻后道:“东南。”
“对。”他将玄火鉴置于掌心,紫光微启,金芒再现。他不再压制,反以佛力引其共鸣,让那丝金光如针,刺向风来之处。
金芒微颤,竟与某处频率相合。
“它在指路。”他冷笑,“不是救我们,是引我们入局。”
“那你还看?”
“我不看风,我看铃。”他握紧鉴体,“它为何只在此刻响?为何只在此地颤?它认得这里。”
她沉默片刻,忽道:“若它想带你去见她呢?”
他手指一僵。
“我不是问你愿不愿。”她盯着他,“我是问你,若见了,你还能回来吗?”
他未答,只将合欢铃自鉴中取出,置于掌心。
铃身微转,无风自动,铃舌轻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那声几不可闻,却与幽冥深处某处隐隐相和,如丝线牵魂。
他神识微探,欲循声而上——
刹那间,识海翻腾,幻象乍现:寒冰玉棺悬浮半空,血雾弥漫,锁链缠绕棺身,一具身影在内缓缓睁眼。那眼无神,却透着修罗之戾,直直望来。
张小凡如遭雷击,神识猛收,佛力反噬,胸口如被重锤击中,踉跄后退三步。
陆雪琪伸手扶住他臂,清光渗入,助其稳住心脉。
“看到了?”她问。
“玉棺。”他喘息未定,“锁着,要开了。”
“是真是幻?”
“不知。”他抹去额角冷汗,“可那锁链,是幽冥铁炼,非人间之物。那血雾……是祭魂之引。”
“所以它不是幻。”
“不是。”他盯着掌中铃,“是它让我看的。不是我想看,是它要我看。”
陆雪琪目光沉下:“它在被操控,也在试图传信。”
“可传的是真,还是饵?”
“你信它吗?”
他低头,铃身微热,金芒渐弱,却仍执着地指向东南。
“我不信命。”他缓缓道,“可我信这铃。它陪她十年,浸过她的血,听过她的愿。若它真要我死,何必等到现在?”
她凝视他良久,终将天琊剑收回鞘中。
“那便循声。”
“但不逐声。”他补上一句,“它指方向,我们走自己的路。”
她点头:“十步一痕,剑气为记。”
他将铃重新封入玄火鉴,紫光再起,却不再完全遮蔽金芒,反以噬魂棒黑气缠绕鉴体,形成一层隐晦光晕,既不暴露,亦不断联。
“让它响。”他说,“但不让它牵着走。”
二人再度前行。
无天无地,唯有虚空。每踏一步,法力便损耗一分,且无法吐纳恢复。张小凡能感体内佛魔之力如灯油将尽,运转愈发滞涩。
陆雪琪亦察觉不妙:“此界耗人,不止在神魂。”
“是蚀本源。”他道,“如蚁噬骨,无声无觉,却步步逼近绝境。”
“那如何走?”
“只能快。”他说,“在力竭前,找到立足点。”
“若找不到?”
“那就死在路上。”他冷笑,“总好过困在入口,等它把我们一口吞了。”
她未再问,只将剑气刻入虚空,每十步,便留下一道微光痕迹。清辉如珠,串成一线,悬于黑暗。
张小凡则紧盯玄火鉴,每感铃震一次,便前行一段。他不再深探,只凭频率强弱判断远近,绝不靠近共振中心。
行至第七十步,鉴中金芒忽急,铃声虽止,却在掌心剧烈震颤,如临深渊。
他猛然止步。
陆雪琪剑光立起,警觉环顾。
“怎么了?”
“它在怕。”他低声道。
“谁?”
“铃。”他盯着鉴体,“它不是在指引,是在警告。”
“警告什么?”
他未答,只将噬魂棒横于身前,黑气凝成屏障。陆雪琪天琊剑出鞘三寸,清光如霜。
就在此时,玄火鉴紫光骤暗,金芒却暴涨,竟穿透黑气,直射东南。
一道微弱光路,在虚空中浮现,如血丝蜿蜒,通向无尽黑暗。
张小凡瞳孔一缩。
那光,与裂隙入口的金光,一模一样。
“它又来了。”他喃喃。
“谁?”
“那股意志。”他握紧棒与鉴,“它不是在等我们犯错。”
“那是?”
“它是在等我们,走进它张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