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那块温润的木片,林曦的心境,竟莫名地平静了下来。先前那种被抛弃在荒诞绝境中的无力感,被一种更实在的东西取代了——手里有家伙,心里就不慌。这木片,就是他的“家伙”,是葛仙翁隔着重重阻碍递过来的一把“钥匙”,或者,是一份“作战地图”。那些在乱世中挣扎的爷们儿,哪个不是凭着一点微末的依仗,就敢跟命运叫板,跟强敌亮剑?
他不再蜷缩在角落里自怨自艾,而是像一头被关久了的狼,开始一寸一寸地审视这间囚笼般的石屋。墙壁上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裂缝,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绝望的印记,而成了需要破译的密码。他将木片上的图案与裂缝的走向反复比对,手指沿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动,通言印微微发热,帮助他捕捉着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痕迹。
这活儿,需要耐心,更需要一股子不信邪的倔劲儿。饿了,就啃两口那没滋没味的魂体凝胶;困了,就靠在墙边眯瞪一会儿,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木片。守卫鬼卒那死鱼般的眼神,他渐渐习惯了,甚至能从他们那万年不变的站姿里,咂摸出点幽冥官僚体系的僵化与可笑。东岳府?判官?去他娘的!老子一个现代人,还能让你们这些老鬼给欺负死了?
日子就在这种近乎偏执的勘探中过去。终于,在第七天的子夜时分,当一抹极其黯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幽光恰好扫过东面墙角时,林曦发现了端倪!那里有几道看似随意的裂缝,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其交错点竟隐隐构成了一个与木片图案核心部分极其相似的、残缺的符文!而且,当他的手指按上去时,能感到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与木片同源的微弱暖意!
有门儿!
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林曦开始尝试。他按照木片上图案的指引,结合墙壁裂缝的走向,以特定的顺序,用指尖蕴含的那点微末修为,轻轻叩击或划过那几个关键的交点。起初毫无反应,但他不气馁,一遍又一遍地调整着力道和节奏。这就像调试一门老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在他几乎要耗尽心神时,石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机括被触动。紧接着,他面前的一整块石壁,约莫一尺见方,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和奇异草药味的冷风,从洞中扑面而来!
一条密道!
林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侧身便钻了进去。洞口在他身后悄然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密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稀薄而冰冷。他只能凭着感觉和通言印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应,摸索着向前爬行。这密道显然年久失修,狭窄低矮,时而需要匍匐前进,四壁粗糙,刮得他生疼。但他心中却燃着一团火,一股从现代社会带来的、不服输的闯劲儿支撑着他。哪个不是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的?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和更加浓郁的、净魂池那特有的恶臭。密道开始向下倾斜,湿滑难行。终于,他爬到了尽头,前方被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挡住。栅栏外,赫然就是那墨绿色的、咕嘟冒泡的净魂池!他竟摸到了池壁的边缘!
透过栅栏的缝隙,他能看到池中心那片区域,在污浊的池水下,隐约有一个柔和的光茧在缓慢沉浮,像一颗被遗弃在污水里的珍珠。那就是小谢!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那断断续续的痛苦意识波动,如同风中残烛。
怎么办?栅栏异常坚固,凭他的力量根本无法破坏。而且,池水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贸然接触,恐怕魂体立刻就会受损。
就在他焦急万分时,手中的木片再次传来温热。他低头看去,发现木片在黑暗中,竟然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池中心光茧同源的柔和光芒!而且,木片上那个复杂的图案,此刻仿佛活了过来,线条微微流转,指向栅栏上方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林曦抬头望去,只见那里镶嵌着一块颜色略深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印记。他心中一动,尝试着将发光的木片按向那个印记。
奇迹发生了!木片上的光芒骤然增强,与石板印记产生了共鸣。紧接着,铁栅栏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竟从中缓缓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更令人惊讶的是,缝隙处的池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了一条短暂的、通往光茧的狭窄通道!
机会稍纵即逝!林曦来不及多想,猛地从缝隙中钻出,踏入那条临时通道。池水的恶臭和腐蚀性能量几乎让他窒息,通言印疯狂运转,勉强护住他的魂体。他奋力向前,扑向那团光茧!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茧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净魂池突然剧烈震荡起来,墨绿色的池水掀起狂涛,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动了!一个冰冷、愤怒、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整个山坳中回荡: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禁地,窃夺灵种!”
是东岳帝君的声音!或者说,是他留在此地的一道神念!
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林曦只觉得魂体欲裂,寸步难行。那条临时通道瞬间崩溃,污浊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那光茧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危机,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中,一个虚幻的、却无比清晰的小谢的身影浮现出来,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林曦,又像是要为他抵挡那滔天的威压!
“走!”一个清晰而急切的意念,直接传入林曦脑海,是小谢的声音!带着决绝,更带着一丝……解脱?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的遁光如同流星般从天而降,穿透重重污浊,精准地卷住了林曦和那爆发后迅速黯淡下去的光茧!是葛仙翁!
“帝君息怒!此事另有隐情,容臣细禀!”葛仙翁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竟敢直接出手,对抗帝君神念!
“葛元!你敢!”帝君神念震怒,整个东岳府仿佛都在颤抖。
但葛仙翁显然早有准备,遁光丝毫不滞,裹挟着林曦和灵种,瞬间冲破净魂池的禁制,朝着远方的幽冥虚空疾驰而去!身后,只留下东岳帝君滔天的怒意和彻底沸腾的净魂池。
林曦在遁光中回头望去,只见那片污浊的池水渐渐远去,仿佛一个被狠狠捅破的马蜂窝。他紧紧抱着怀中光芒黯淡、几乎感觉不到波动的光茧,心中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复杂情绪。
他亮出了剑,捅破了天。但这幽冥界域的是非曲直,真的能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劫狱”来厘清吗?前路,依旧是茫茫未卜。抗争有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场,但结局,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