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沉,雪势渐歇,只余下零星雪沫偶尔掠过窗玻璃。叶父叶母已然歇下,整栋房子陷入一片安详的静谧。顾殇却了无睡意,或许是新环境,又或许是日间充盈的情绪仍在心间流淌。他披上外套,悄声走下楼,想在客厅窗边坐一会儿。
楼梯的木制台阶在脚下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刚走到客厅,他却顿住了脚步。
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他看见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影——是叶羽琋。她身上盖着那条他们傍晚时分共享过的毛毯,似乎是在等他时不小心睡着了。她的呼吸清浅均匀,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顾殇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那点微光,静静地凝视她的睡颜。白日里的鲜活灵动此刻都收敛起来,只剩下全然的安宁与信任。几缕发丝散落在颊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他想起林薇白天说的话——“追她的人能从教室排到校门口”。他几乎能想象出高中时代的叶羽琋,该是何等的明媚耀眼,像一颗自带光芒的恒星,吸引着所有仰望的目光。那样的她,与当时困在疾病和自我世界中的自己,几乎是两个平行宇宙的存在。
可命运,或者说是那款游戏里一次偶然的“世界频道”提问,让他们的轨迹产生了不可思议的交集。他从最初只是出于对游戏机制的本能解答欲,到后来被她每条必回的认真所吸引,再到不知不觉间,将她视作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这过程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像一段精心编写却远超预期的完美代码。
他蹲下身,与她平齐,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停住,最终只是极轻地帮她将滑落的毯子边缘往上拉了拉,仔细掖好。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叶羽琋无意识地动了动,含糊地呓语了一声。声音很轻,模糊不清,但顾殇却听清了。
她叫的是他的名字。
“顾殇……”
简单的两个字,像一片羽毛落入心湖,却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他的心脏像是被一种温暖而柔软的东西紧紧包裹,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维持着蹲踞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只为确认那声呓语并非幻觉。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睡梦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眉头舒展开,唇角甚至牵起了一抹极淡的、满足的弧度,睡得更沉了。
顾殇没有离开,也没有坐下。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哨兵,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天地,守护着沙发上安睡的人。窗外,万籁俱寂,连最后一点雪落的声音也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和他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月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透出些许,清辉与雪光交融,透过窗户,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安静的影子,将沙发上蜷缩的身影完全笼罩其中。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双腿传来微微的酸麻感,才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他俯身,这一次,指尖终于轻轻拂开了她颊边那几缕调皮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我在。”他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应了那句梦呓。
他没有叫醒她,也没有试图将她抱回房间。他知道她睡眠浅,怕惊醒她的好梦。他只是重新为她掖好毯角,确保没有一丝缝隙会让寒意侵入,然后走到稍远一些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之前看到一半的技术期刊,就着落地灯温暖的光线,静静地翻阅起来。
时间在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她的呼吸声中静静流淌。这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陪伴本身就是最深情的告白。他愿意就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做她最沉默也最坚实的依靠。
夜色浓稠如墨,而这一方小小的客厅,却亮着一盏灯,守护着一个梦,也守护着两颗早已紧密相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