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科技厅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林晚秋的高跟鞋声撞在玻璃幕墙上,惊得前台小姑娘手一抖,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溅湿了登记本。
“林小姐,周书记今早特意打过招呼……”小姑娘盯着她工作证上“省纪委”的钢印,喉结动了动,“说您要查的档案涉及重大科研机密,得等厅长签字。”
陆承宇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周慕云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他的‘招呼’在这儿不管用。”他屈指叩了叩桌上的协查函,红章在灯光下泛着血似的亮,“2013年代孕项目备案文件,按照《档案法》第二十七条,纪检部门有权调阅。”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扫过小姑娘耳尖——她在撒谎。
后台电脑屏幕的反光里,能看见她指尖正飞快敲着微信:“省纪委的林晚秋来调0918项目档案,带了承安集团的陆总。”
“我要见档案管理科王科长。”林晚秋突然开口,小姑娘的瞳孔猛地收缩,“上周三他在青禾镇卫生院给小林开假诊断,被我的执法记录仪拍得很清楚。”她从包里抽出个U盘推过去,“现在交档案,算立功。”
五分钟后,铁皮档案柜的锁舌“咔嗒”弹开。
最底层的牛皮纸袋上落着薄灰,封条却簇新——是今早刚拆过的。
林晚秋戴上白手套抽出文件,第一页就是父亲的签名:“林正国”三个字力透纸背,和她小时候作业本上的家长签字一模一样。
“代孕协议书?”陆承宇凑过来看,呼吸拂过她发顶,“甲方青禾镇政府,乙方‘新星a’生物科技公司,丙方代孕者陈秀兰……补偿款十五万,用于易地搬迁房首付。”他的手指顿在“保密条款”那页,“第四条:代孕者需配合伪造死亡证明,确保胚胎归属权无争议。”
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
母亲的日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收据,收款人栏正是“陈秀兰”——原来当年所谓的“搬迁房补贴”,是用母亲的命和陈阿姨的子宫换来的。
“看附件。”陆承宇突然按住她发抖的手,“项目批注单位是省卫健委,经办人……周慕云?”他翻到最后一页,备案章的日期是2013年9月17日——和母亲“溺亡”是同一天。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穿藏蓝制服的档案管理员撞开玻璃门,额角渗着汗:“林同志,陆总,地下仓库的警报响了!”他掏出钥匙串直抖,“0918胚胎冷冻库的温度在上升,可能是电路故障!”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捕捉到他手腕内侧的红印——是刚被人掐出来的。
她猛地抓住陆承宇的袖口:“有人要毁胚胎!”
承安建筑的地下仓库在郊区,钢筋混凝土的大门足有半尺厚。
陆承宇的指纹识别刚通过,警报声就炸响在耳膜上。
“温度4c,正常应该是-196c。”仓库主管举着温度计跑过来,“制冷系统的线路被剪断了,监控硬盘也不见了。”他指着最里侧的金属柜,“0918的胚胎在b-17格,用的是液氮罐……”
液氮的白雾正从罐口喷涌而出。
林晚秋冲过去时,陆承宇已经徒手掰开了冻得发脆的密封盖。
淡蓝色的雾气里,二十支冷冻管像冰棱般立着,管身上的标签在冷光下泛着幽蓝:“林正国\/陈秀兰 0918-01至20”。
“他们想让这些胚胎‘意外’死亡,彻底断了dNA比对的可能。”陆承宇的指尖结了层薄霜,“十年前周慕云用搬迁房项目养肥自己,现在怕东窗事发,连胚胎都要灭口。”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扫过冷冻管,发现最下面那支的标签有重贴痕迹。
她戴上防冻手套抽出来,果然在旧标签下看见一行小字:“备用样本 陈秀兰血样”——是用小林母亲日记本上那种蓝墨水写的。
“晚晚!”仓库外传来小林的呼喊。
她裹着厚羽绒服冲进来,怀里的蓝布包鼓鼓囊囊,“张婶带着全村人在门口堵着,说谁也不许动仓库的东西!”她掀开布包,露出台老式相机,“我妈临死前让我藏的,里面有2014年搬迁房验收那天的照片——周慕云往混凝土里掺河沙,我妈拍了整整一卷!”
陆承宇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煞白:“市看守所打来的,周慕云吞了钢笔头,现在在急救室。”他握紧林晚秋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他刚才在审讯室说,林正国的值班记录在省档案馆,9月17日那晚,他根本没去老桥,是去科技厅签代孕协议了。”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里,陆承宇的瞳孔没有收缩——他说的是实话。
她摸出颈间的银锁,锁片内侧的“廉”字被磨得发亮,那是父亲从小给她戴的,说“清者自清”。
可此刻锁面映出的,是冷冻管里漂浮的胚胎,是母亲日记本上的血渍,是小林眼里的光。
“去省档案馆。”她将冷冻管小心收进保温箱,“我要亲眼看看,当年那个说‘要给青禾镇修座永不会垮的桥’的林正国,到底在9月17日那晚签了多少张纸。”
陆承宇点头,转身对仓库主管说:“调二十个保安守着冷冻库,每半小时报一次温度。”他又看向小林,目光软了软,“你拍的照片,我让人用最先进的技术修复,明天就能给纪委送过去。”
小林攥着相机后退两步,突然弯腰深深鞠躬:“陆总,我妈说过,好人的眼睛是亮的。”她抬起头时,眼眶里闪着水光,“您的眼睛,比我见过的所有星星都亮。”
仓库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张婶举着大喇叭喊:“青禾镇的老少爷们儿听着!谁要敢动仓库一根汗毛,咱们就去市政府门口跪!当年咱们信错了周慕云,现在要信林丫头!”
林晚秋走到落地窗前。
暮色里,上百个身影挤在铁门外,有的举着锄头,有的抱着棉被,最前面的张婶把举报信贴在胸口,红纸上的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们在等一个答案。”她轻声说。
陆承宇将保温箱抱进怀里,低温在他肩头凝出白霜:“我们会给他们答案。”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就像你说的,真相不该是遮羞布。”
省档案馆的灯在深夜里亮起时,林晚秋正站在1983年的老档案前。
泛黄的纸页上,年轻的林正国在“知青下乡登记表”里写:“志愿为青禾镇修桥铺路,至死方休。”
而在2013年的卷宗里,同一个名字签在代孕协议上,字迹依然工整,却多了团模糊的墨迹——像是滴眼泪砸上去的。
“他后悔了。”林晚秋摸着那团墨迹,“周慕云说他‘松口签协议’,可这里有份未寄出的举报信,日期是9月18日凌晨——我母亲‘溺亡’的第二天。”她抬起头,目光灼灼,“老陆,我父亲不是同谋,他是想补救的!”
陆承宇的手机突然弹出条消息。
是监控截图:周慕云的急救室里,护士正往他嘴里塞什么东西。
“他要自杀。”林晚秋抓起外套往外跑,“不能让他死,他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突然签字,知道我母亲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时,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冲过来。
周慕云的脸白得像纸,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死死盯着林晚秋,嘴唇动了动。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捕捉到他瞳孔的聚焦点——在她胸前的银锁上。
“锁……钥匙……”他突然喷出一口血,手指颤巍巍指向她颈间,“你爸的锁……开老祠堂的暗格……”
监护仪的蜂鸣声骤然尖锐。
林晚秋摸出银锁,锁孔里果然插着根细如发丝的铜钥匙。
她转头看向陆承宇,他眼里的震惊和她一样剧烈——那是十年前老祠堂翻修时,父亲亲手换的新锁。
“去老祠堂。”她的声音在发抖,“现在。”
老祠堂的月光和十年前一样亮。
林晚秋将银锁插进香案下的暗格,铜钥匙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暗格里躺着个铁盒,盒底压着封泛黄的信,是父亲的字迹:“晚晚,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爸爸没能守住底线。代孕协议是周慕云逼我签的,他拿你妈和陈秀兰的命做要挟……”
信的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
年轻的林正国和陈秀兰站在老桥边,身后是刚立起的“青禾镇易地搬迁房奠基”石碑。
陈秀兰的手里抱着个襁褓,襁褓上的枣花图案,和小林现在裹的蓝布包一模一样。
“原来小林是……”陆承宇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林晚秋将信小心收进怀里,转身时看见月光下的枣子树。
十年前被雷劈断的树桩上,新抽的枝桠正结出米粒大的花苞,在夜风里轻轻颤动。
“她是我父亲的养女。”她轻声说,“是青禾镇的骨血。”
远处传来警笛的呼啸。
林晚秋知道,那是纪委的同志带着小林的照片、冷冻库里的胚胎,还有张婶的举报信,去敲开下一扇门了。
她摸出手机,给省纪委书记发了条消息:“0918代孕案关键证据已获取,请求连夜提审周慕云。”
陆承宇将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衣兜,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进来:“需要我做什么?”
“陪我等。”林晚秋望着枣子树的花苞,“等它开花。”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晨光落在老祠堂的飞檐上。
枣子树的花苞终于绽开,淡粉的花瓣上还沾着夜露,像一滴悬而未落的泪,又像一颗即将升起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