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仪器的嗡鸣涌进鼻腔时,林晚秋正盯着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
数字在85到90之间小幅度跳动,像被风吹动的芦苇——和她此刻的情绪一样,表面平静,根须却在暗涌里翻搅。
“林组长,技术组初步解析结果出来了。”刘队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亮得刺眼,“账本里‘影武者’的资金流向分三条:境外离岸账户、本地灰色产业链,还有……”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屏幕,“青禾镇中心小学扩建项目。”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在瞬间启动。
刘队瞳孔微微收缩,喉结滚动两下——他在隐瞒更关键的信息。
“还有什么?”她掀开被角,输液管在手腕上绷成细线,“刘队,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
“是胚胎培养舱的维护费用。”刘队把平板转向她,照片里的金属舱体泛着冷光,舱壁上凝结的水珠里倒映出模糊的人脸,“标注的是‘光一至光十七’。”
林晚秋的指尖猛地扣住床沿。
照片里的水珠突然扭曲,每一滴都变成老周浑浊的眼睛,变成小满颤抖的手语,变成母亲坠楼前扬起的嘴角——那抹傻笑,和舱内“光十七”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苏晴那边呢?”她声音发紧。
“直播热度还在涨。”刘队调出手机界面,满屏的弹幕像潮水:“光一”在哪个医院?
“林纪检,我们要给孩子们上户口!”最顶的一条留言被顶到十万赞:“陆承宇的承安建筑,给‘影武者’实验室打过地基吧?”
病房门被推开的声响盖过了监护仪的轻鸣。
陆承宇端着保温桶站在门口,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开,露出锁骨处新结的痂——是昨夜为她改装定位贴片时,被焊枪烫的。
“粥要凉了。”他把桶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平板上的照片,喉结动了动,“我让人查了实验室的设计图纸。”他掏出U盘插进平板,“地下三层有个暗室,门禁系统用的是……”
“林建国的指纹。”林晚秋替他说完。
陆承宇的手指在U盘上顿住。
“真实之眼”捕捉到他睫毛的轻颤——这不是猜测,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阿晚,我爸……”
“我妈坠楼那天,他在市纪委门口等她。”林晚秋摸出床头父亲的老照片,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小晚周岁,青禾镇安置楼奠基。”“真实之眼”让她看见照片边缘渗出的血,在“安置楼”三个字上凝成“实验室”的阴影,“阿三说,我爸签的合同是双份。一份给审计看,一份给实验室用。”
陆承宇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建筑图纸磨出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我让人黑了承安的旧服务器,找到了2008年的施工日志。”他点开U盘里的文档,“7月15号,暴雨,地基挖到两米深时塌方,埋了三个工人。但官方记录里,那天根本没下雨。”
林晚秋的呼吸一滞。
——老周的生日,老周的忌日,保险柜的密码。
“塌方是人为的。”陆承宇的拇指摩挲她手背上的输液贴,“他们用塌方掩盖挖深地基的痕迹。那三个工人……”
“是老周的哥哥,老周的堂叔,老周的发小。”林晚秋闭了闭眼,“老周十年前开始上访,不是为易地搬迁款,是为这三条人命。”
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林晚秋这才发现自己攥着陆承宇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掌心里。
“我去叫医生。”刘队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陆承宇抽出手,从西装内袋摸出一个丝绒盒子。
“本来想等调查结束再给你。”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素圈钻戒,“我让人把承安这些年的干净项目利润都转去了公益基金,包括青禾镇小学扩建的钱——是真的,苏晴查过流水。”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在钻戒表面投下重影:钻石里浮起“影武者”的LoGo,又迅速被“青禾镇中心小学”的红漆牌匾覆盖。
“你父亲的脏钱,你母亲的陪嫁,你从小到大收的红包……”她轻声说,“都是血钱。”
“所以我烧了所有股份转让书。”陆承宇把钻戒套上她无名指,“承安现在归职业经理人管,我只挂个顾问头衔。阿晚,我知道你要什么——”他捧住她的脸,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你要青禾镇的天彻底蓝了,要那些被血钱毁掉的人生能重新活一次。我帮你。”
窗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苏晴举着相机撞开病房门,镜头还在滴血——是被人泼的红油漆,“林纪检,直播被封了!有人买通平台,说我们传播不实信息!”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在苏晴的镜头里看见:封停通知的公章边缘,印着“影武者计划”的暗纹。
“小满呢?”她掀开被子下床,输液管“啪”地迸开,血珠溅在陆承宇的白衬衫上,“阿三被带走了,小满现在最危险。”
“我让人看着她。”陆承宇按住她的肩,“但刚才技术组说,账本里有段盲文加密,需要小满的翻译。”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刘队冲进来,脸色发白:“省厅来电话,说我们越权办案,要移交青禾镇的案子。”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省纪委张副书记的短信:“立刻停止调查,等候指示。”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在短信末尾捕捉到:“影武者”的LoGo像病毒般爬过“等候指示”四个字。
“张副书记上周刚给儿子办了留学宴。”苏晴翻着相机里的照片,“礼金单上有承安建筑的名字——二十万,现金。”
陆承宇的手指在身侧蜷成拳:“那是我爸的旧部操作的,我已经让人……”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林晚秋扯掉输液贴,用纸巾按住渗血的针孔,“小满在哪儿?”
“市儿童保护中心。”刘队看了眼手表,“但半小时前,他们说要送小满去省城特殊学校。”
林晚秋抓起外套冲向门口,却在转身时撞翻了保温桶。
粥洒在地上,米白的浆汁里浮起一片银杏叶——和青禾镇后山的野银杏一个模样。
“阿晚!”陆承宇追上来,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我让司机备车了。”
苏晴举起相机对准他们:“我开直播,三百万双眼睛跟着你们。”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
林晚秋看着电梯镜面里的自己:苍白的脸,凌乱的发,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冷光。
她突然想起阿三说的“血里长芽”——此刻地上的粥汁里,那片银杏叶正缓缓舒展,像一颗嫩芽在破壳。
“走。”她转身握住陆承宇的手,“去接小满,去拆穿他们的‘影武者’,去把青禾镇的血钱,都晒在太阳底下。”
电梯下方的数字跳到“1”时,林晚秋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条匿名短信:
【后山老槐树洞,有你父亲的日记本。】
她的“真实之眼”在短信末尾看见:血珠凝成“光一”的名字,正缓缓渗进屏幕。
而电梯外,三百万网友的弹幕正穿透网络,在玻璃上投下一片光海——
“林纪检,我们和你一起。”
“那些芽,我们帮你浇水。”
“青禾镇的天,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