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魇小队覆灭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
在看似平静的远征军内部,激起了一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表面上看,调查仍在继续,一切如常。
但身处权力核心层的我。
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压力与猜忌。
暗瞳对我的那番“恪尽职守”的传音警告,更像是一种试探。
他或许并不会相信那些指向自己的“证据”。
但无疑,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最有动机和能力策划此事的几个人身上。
其中自然包括我这个风头正盛的新晋副总指挥。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而以更加勤勉的姿态投入到军务中。
整顿防务,优化航线,调配资源,协调各军团……
我处理的每一件事都条理分明,效率卓着,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同时,我也“主动”配合暗瞳主导的调查。
将我所知的关于赤魇小队出任务的细节、我下令的缘由、以及会议期间的所有记录,都毫无保留地提交上去。
姿态坦荡得无可挑剔。
然而,暗流从未停歇。
在暗瞳的授意下,影魔卫的调查力度加大。
开始对一些与第三军团、乃至与厉血有过节或利益往来的中高层将领进行“询问”。
监察司的活动也愈发频繁,像无声的幽灵,在阴影中穿梭。
一些原本亲近暗瞳的将领,开始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
而一些曾被暗瞳打压或与他不和的人,则暗中幸灾乐祸,甚至开始悄悄串联。
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持续了约莫半个月。
期间,又有两起不大不小的“意外”发生。
一支负责外围巡逻的小队遭遇不明袭击,伤亡数人,现场留下些许难以追查的痕迹。
一处重要的物资中转站发生不明原因的“灵能紊乱”。
导致一批珍贵丹药损毁。
虽然事后查明似乎都与太初界可能的渗透破坏有关。
但发生在赤魇事件之后,难免不让人多想。
怀疑是否有人借机生事,或是内部清洗的信号。
就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一道冰冷、威严,不容抗拒的意念,直接在我心神深处响起:
“血牙,即刻前来‘魔渊殿’。”
是帝宰魔君!
而且不是通过传令官,而是直接以魔念传音。
魔渊殿,乃是破界梭最核心的禁地之一。
传闻是帝宰魔君本体闭关之所,即便是暗瞳,未经传召也绝不敢靠近半步。
我心头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帝宰选择在此刻、以此种方式召见我,用意深不可测。
是要亲自调查赤魇事件?
是察觉了我的某些异常?
还是……另有图谋?
不敢有丝毫怠慢,我立刻结束手头事务。
向冷千山递去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便起身离开副总指挥大殿,在两名气息幽邃如渊的帝宰亲卫“护送”下,向着破界梭最深处走去。
穿过层层叠叠、禁制森严的通道。
周围的魔气越发精纯浓郁,也越发沉重压抑。
最终,我们停在一扇仿佛由无尽黑暗凝聚而成的巨门前。
大门无声滑开,露出后方一片深邃无光、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间。
“进去。”
引领的影魔卫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迈步踏入这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身后的大门悄然闭合,隔绝了所有光线与声音。
然而,预想中的绝对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前方渐渐亮起两点幽光,并非灯火,而是一双巨大的紫色重瞳。
仅仅是目光的注视,就让我灵魂战栗。
周身魔元几乎凝固,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彻底看穿。
帝宰魔君的本体!
他终于现身了!
不,或许他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从未以这种方式接见他人。
我强忍来自灵魂本能的恐惧与跪伏冲动,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以最恭敬的姿态行礼:
“属下血牙,拜见帝宰大人!”
“起来吧。”
一个平淡漠然的声音响起。
那双巨大的重瞳微微转动,无形的压力稍稍减轻。
但那种被彻底洞悉的感觉却更加清晰。
我依言起身,但仍微微垂首,以示敬畏。
目光所及,只能看到下方一片涌动着精纯魔气的黑色玉质地面,以及前方黑暗中,那双仿佛能映照人心的重瞳。
“赤魇之事,你如何看?”
帝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直接切入正题。
我心中念头电转,知道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做出思索状,片刻后才谨慎开口:“回禀帝宰大人,此事……蹊跷之处甚多。”
“哦?细细说来。”
“是。”
我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道:
“其一,时机蹊跷。
赤魇小队执行的是属下下达的普通侦察任务。
目标区域虽偏,但并非绝密。
敌人若要伏击,为何选择此等目标?
价值不大,反易打草惊蛇。
其二,手段诡异。
现场残留的吞噬湮灭之力,与暗瞳大人的‘吞天暗魔诀’确有几分形似。
然细究其韵,似乎更显……驳杂暴戾,不似暗瞳大人功法之精纯深邃。
其三,证据指向过于明显。
无论是那留影珠中模糊的黑影,还是那几片铠甲碎片,皆指向影魔卫乃至暗瞳大人。
若真是暗瞳大人或其所为,以大人之能,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破绽?
其四,太初界玉符残留。
此物出现,反而令人生疑。
若是反间,此乃常套。
若是栽赃,亦不无可能。”
我一口气说出四点疑窦,语气平实,分析客观。
并未直接为暗瞳开脱,只是指出不合常理之处。
帝宰的重瞳微微闪烁了一下,空间中的压力似乎凝滞了一瞬。
“依你之见,是何人所为?”
“属下不敢妄断。” 我立刻躬身道:
“此事扑朔迷离。
或许是太初贼子精心策划之反间毒计,意图离间我圣族君臣,扰乱军心。
亦不排除……军中有宵小之辈,借机生事,欲行不轨。”
我将“借机生事”四字咬得稍重一分,但旋即又补充道:
“然暗瞳大人对帝宰忠心耿耿,为圣族征战万年,功勋卓着。
此次西征,大人更是殚精竭虑,统筹全局。
若因些许不明迹象便疑之,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还望帝宰大人明察!”
这番话,既点出了其他可能性,又为暗瞳说了“好话”。
将“忠臣可能被陷害”的种子悄然种下。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帝宰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你对暗瞳,倒是维护有加。”
我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关键试探,语气更加恳切道:
“属下并非维护,只是就事论事。
暗瞳大人统御影魔卫,执掌军法,威严深重,难免有宵小嫉恨。
如今大敌当前,强敌环伺,正是用人之际。
若因猜忌而自断臂膀,动摇军心,恐非我圣族之福。
属下蒙帝宰大人与暗瞳大人提拔,方有今日。
唯愿我圣族上下一心,共克强敌。
早日踏平太初,以报帝宰大人知遇之恩!”
说到最后,我再次单膝跪地,一副忠心耿耿、不计个人得失的模样。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那双重瞳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隐秘,让我后背隐隐渗出冷汗。
但我谨守心神,将一切杂念压下。
只留下对帝宰的“忠诚”,对暗瞳的“公心”以及对魔族大业的“热忱”。
良久,帝宰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
“你之所言,不无道理,暗瞳跟随本君多年,其忠心,本君自是知晓。”
他话锋一转:“然,赤魇之事,影响恶劣,军中已有流言。
无论真相如何,皆需给全军一个交代。
血牙,你既为副总指挥,洞察敏锐,此事便交由你暗中继续查探。
记住,是暗中。
本君要看到结果,更要看到……安定。”
我心头一震。
帝宰这是……将调查的皮球又踢了回来给我?
而且是“暗中”调查。
这意味着他既不完全信任暗瞳,也未完全相信我。
而是要利用我来制衡、来查明真相,同时稳住局面。
好一手帝王心术!
“属下……领命!”
我压下心潮,恭敬应下。
这个任务危险至极,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同样,也是巨大的机会。
若能办好,不仅能进一步取得帝宰信任。
或许还能在调查中,伪造更多对暗瞳不利的证据。
到时候帝宰一死,我把这些证据拿出来一嫁祸。
暗瞳就会被那些忠于帝宰的强者联手干掉。
“嗯。”
帝宰似乎微微颔首,那双重瞳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记住,西洲在望,大局为重,。任何有损军心、动摇根本之事,皆需雷霆处置,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定不负帝宰大人所托!” 我深深低头。
“去吧。”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我发现自己已站在了魔渊殿那扇黑暗巨门之外。
两名影魔卫依旧如同雕塑般立在两侧,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我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波澜,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
背后,那扇巨门缓缓闭合,将无尽的黑暗与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重瞳,再次隔绝。
回到副总指挥大殿,冷千山早已等候多时。
见我归来,立刻布下重重禁制。
“如何?” 他急切问道。
我将魔渊殿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他听。
冷千山听完,眉头紧锁道:
“帝宰这是将你架在火上烤啊!
让你暗中调查暗瞳,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将成为暗瞳的眼中钉。
若查不出什么,帝宰会认为你无能或有意包庇。
若查出对暗瞳不利的证据……
暗瞳岂会坐以待毙?”
“我知道。” 我走到观景窗前,望着外面浩瀚的星海,道:
“但这也是机会。
帝宰心中对暗瞳已生芥蒂,只是缺乏确凿证据。
或顾及影响,不便亲自出手。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帮他清理隐患又不会反伤自身的刀。
而我,目前看来,勉强合格。
再说了,我要的本就不是帝宰对付他。
而是要哪些顶级魔将怀疑他。”
冷千山点点头,面露忧色:“此计险极,暗瞳非是易与之辈,帝宰更是深不可测。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我们没有退路。” 我转过身,语气坚定道:
“暗瞳不除,我们难以进行最后一步。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前辈,接下来还需你多费心,留意军中一切异常动向。
尤其是与影魔卫、监察司相关的消息。
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关乎你我生死。”
“我明白。” 冷千山郑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