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净土外围的暗灰色光幕，在联军愈发精准和猛烈的火力下，如同暴风雨中坚韧的礁石，不断承受着冲击。每一次爆炸的光芒亮起，都映照出光幕上那些生灭不定的漩涡微微扭曲，却又在下一刻顽强地恢复。大阵收缩后，防御强度确实提升了，但在皇甫峻那洞察秋毫的天道法眼面前，依旧显得被动。
“左翼三区，轮回之力运转迟滞千分之三息，能量节点‘幽泉’过载。”
“右翼七区，寂灭道韵与新生模拟出现万分之五的相位差，防御强度下降半成。”
皇甫峻淡漠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决，一次次响起。他不再需要亲自出手干预规则，仅仅是指出大阵运转中那些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不谐”之处，便能让联军的攻击效率达到极致。玄玑子根据他的指示，精准调动火力，如同用手术刀切割，不断消耗、削弱着大阵的特定区域。
轮回净土内部，维持阵法的核心弟子们压力巨大，法力消耗急剧攀升。即使有墟核和整个归寂星墟的本源支撑，那种心神时刻紧绷，仿佛随时会被找到致命弱点的感觉，也足以让人崩溃。
“这样下去不行！” 熊霸一拳砸在控制阵基的石柱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那姓皇甫的小白脸，眼睛也太毒了！咱们的阵法在他面前，简直像是没穿衣服！”
慕怜风紧握青泓剑，剑气在周身流转，却无处宣泄。这种层面的对抗，已非单纯的剑术所能介入。他沉声道：“他在以天道尺度丈量我等，寻瑕抵隙。此乃道争，凶险更甚于刀兵。”
叶星辰闭目感应着大阵外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意志，缓缓道：“他的‘道’，是绝对的秩序，是唯一的‘正确’。而林师弟的‘道’……蕴含寂灭与新生，包容混乱与循环。二者本质相悖。”
一直沉默守护在林见素身侧的苏挽月，此刻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她看向脸色苍白、汗珠不断从额角滑落的林见素，轻声道：“见素，让我出去。”
林见素霍然睁开眼，看向她，眼神锐利：“不可！”
“他之道，在于定义‘正确’，瓦解‘异端’。” 苏挽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九阴绝脉’，乃至阴至寒，本就是天地间的‘异数’。我的‘太阴混沌之力’，尚未被他完全解析。我出去，并非要与他对抗，而是以我之‘异’，干扰他之‘序’。”
她上前一步，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月华，那月华不再纯粹清冷，而是带着一丝混沌未明的气息，与她体内被林见素以寂灭道韵略微中和后的九阴绝脉本源隐隐共鸣。“他需要分出一部分心神来解析、定义我的存在，便能为你，为大阵，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林见素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意志，知道劝阻无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重重点头：“一切小心，不可恋战。若有不对，立刻退回！”
苏挽月微微颔首，素白裙袂无风自动。她并未通过常规通道，而是身影一晃，直接融入了身旁那暗灰色的轮回光幕之中。下一刻，轮回净土之外，那暗沉死寂的星空中，一点清冷的月华骤然亮起！
月华迅速扩散，化作一道窈窕的身影。苏挽月悬立于星空，手持冰魄长剑，周身太阴混沌之气缭绕，仿佛自广寒宫降临的仙子，却又带着与这片归墟死地格格不入的生机与……“异常”。
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联军和皇甫峻的注意。
“是那个身负九阴绝脉的女子！” 玄玑子目光一凝。
皇甫峻的视线，第一次完全从轮回大阵上移开，落在了苏挽月身上。他那双淡漠的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并非惊艳，而是如同学者发现了某种奇特的标本。
“九阴绝脉，太阴之力……却混杂了一丝不该存在的混沌与……生机？”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分析一个复杂的公式，“此等悖逆阴阳常理之存在，确为‘异数’之佐证。”
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以神念仔细地扫描、分析着苏挽月周身散发出的能量场。正如苏挽月所料，她那独特而未被完全定义的体质与力量，吸引了皇甫峻相当一部分的注意力。他对“秩序”和“正确”的追求，让他本能地想要将苏挽月这个“异常变量”也纳入他的天道体系进行解析和定义。
一时间，联军对轮回大阵的集火攻击，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减弱和迟疑。
趁此机会！
林见素眼中精光一闪，双手法印再变！
“轮回逆转，吞灵化生！”
暗灰色的光幕上，那些原本只是缓缓生灭的漩涡，骤然加速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并非针对实体，而是针对能量！那些轰击在光幕上，尚未完全湮灭的联军法术能量、炮火余波，竟被这些漩涡强行撕扯、吞噬，吸入大阵内部！
轰隆隆——！
大阵内部传来沉闷的轰鸣，被吞噬的狂暴异种能量在轮回之力的碾磨下，被强行剥离其原本的属性烙印，转化为最精纯的混沌元气，一部分补充大阵消耗，另一部分竟反哺向维持阵法的净土修士！
“好小子！这招够劲！” 熊霸感受到一股精纯的能量涌入体内，消耗的法力快速恢复，不由得咧嘴大笑。
慕怜风、叶星辰等人也是精神一振。林见素此举，不仅是防御，更是在借力打力，以战养战！虽然转化效率不可能百分百，且对阵法控制力要求极高，但无疑极大地缓解了净土方面的压力。
皇甫峻眉头微蹙，显然注意到了大阵的变化。他收回一部分放在苏挽月身上的注意力，再次看向轮回光幕。
“窃取外力，转化己用？终究是左道旁门，根基虚浮。” 他评价道，随即再次开口，“能量吞噬存在极限，过载则崩。攻击‘归寂’、‘冥渡’、‘往生’三处漩涡节点，可引发其内部能量冲突。”
玄玑子立刻依言行事。联军火力再次变得精准，集中轰击皇甫峻所指出的三个关键漩涡节点。
果然，那三处漩涡在承受了远超其他区域的攻击后，旋转骤然变得迟滞、混乱，表面光芒剧烈闪烁，隐隐有失控的迹象！吞噬而来的异种能量来不及转化，在其内部冲撞，反而动摇了大阵局部的稳定！
林见素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维持这种高强度的吞噬转化，对心神的负荷极大，节点被重点攻击，更是让他受到了反噬。
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他一边竭力稳定那三处节点，一边将绝大部分心神，再次沉入那缕潜伏在赵家旗舰的神念之中。
压力！他需要更大的压力，不仅是对自己的，也是对联军整体的压力！只有让水更浑，让联军内部本就存在的缝隙在压力下扩大，他才有机会！
与此同时，星海联军的后方，那艘奢华庞大的“凌云仙宫”旗舰内。
赵家族长赵通天，正通过一面巨大的水镜，观察着前线的战况。看到皇甫峻大显神威，压制得轮回净土抬不起头，他肥胖的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肉痛与算计。
“圣子手段通天，自是好事。但这般消耗下去，我赵家出的资源可是海了去了……最后若不能让那异数吐出点真东西，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他搓着手指上那枚最大的储物戒指，低声对身旁的心腹管家抱怨。
“家主所言极是。” 管家躬身道，“不过，圣子似乎对那异数的阵法本身，以及那苏挽月的体质更感兴趣。我们暗中进行的‘那件事’……”
赵通天小眼睛眯起，闪过一丝精光：“‘归墟残骸’的解析不能停！告诉下面的人，趁现在前线吸引注意力，加快进度！若能从中提炼出哪怕一丝‘混沌源炁’，其价值，远超这区区战争损耗！哼，太上道宗要维护他们的天道秩序，我赵家，只要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旗舰阴影最深处，那缕灰色的神念，将这番对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归墟残骸……混沌源炁……” 林见素的本体，接收到了这关键信息，心中剧震。赵家果然另有所图，而且图谋甚大！他们竟然在暗中研究归墟的本质，试图提炼混沌源炁？这可是连仙神都忌惮的力量！
就在这时，前线异变再起！
或许是察觉到久攻不下，或许是月无影终于失去了耐心。一股阴邪诡谲、引动人内心七情六欲的魔念，如同无形的瘟疫，骤然在战场侧翼爆发！目标并非轮回大阵，而是……那些正在全力进攻的联军附属宗门修士！
“杀！杀了他们！宝藏是我的！”
“师妹！你为何要对师兄笑？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不！我不要死在这里！逃！快逃啊！”
恐惧、贪婪、嫉妒、狂怒……种种极端情绪被瞬间放大、引爆！数支附属宗门的舰队阵型大乱，有的星舟调转炮口对准了身边的“战友”，有的修士状若疯魔地攻击起己方阵法的能量节点，更有甚者，直接驾驶星舟脱离战场，试图逃亡，却撞入了危险的法则乱流，船毁人亡！
月无影，终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如此阴毒，直接攻击联军内部相对脆弱的环节！
“七情天魔！是月无影！” 玄玑子又惊又怒，连忙分兵镇压内部的混乱。
皇甫峻的眉头皱得更紧，冰冷的视线扫过那片陷入混乱的空域。魔道的插手，让本就复杂的战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让他“净化异数”的行动，受到了干扰。
压力，终于开始向着联军整体蔓延。
轮回净土内，林见素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光幕外联军侧翼的混乱，以及因月无影插手而不得不分心的皇甫峻，他那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算计入骨的微笑。
水，终于开始浑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