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空地,气氛骤然凝滞。慕怜风那悬空收回的手,以及林见素恰到好处的“伤痛”躲避,如同无声的交锋,将方才那看似温和的同门叙话,彻底撕开了一道口子。
慕怜风脸上的温和笑容依旧挂着,但那双总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眼眸深处,已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冰水般的冷静与一丝被看穿算计后的阴郁。他不再掩饰,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林见素那看似虚弱、实则气息内敛深沉的身躯,最终落在苏挽月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师妹,宗门待你不薄。此子身负禁忌之力,乃天道不容之异数,更是引来太上道宗追缉,已为我青玄宗招致大祸。你当真要为了他,背离宗门,与天下为敌吗?”
他终于图穷匕见,不再伪装同门之谊,直接点明利害,试图以宗门大义逼迫苏挽月就范。
苏挽月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唯有眸光愈发冰寒。她上前一步,与林见素并肩而立,混沌气流自然流转,将两人气息隐隐连成一体。“慕师兄,宗门之恩,挽月铭记。但林见素于我有救命之恩,更数次并肩共渡死劫。若宗门因畏惧太上道宗而欲弃他于不顾,甚至……”她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那这样的宗门,不归也罢!”
此言一出,等同于公然决裂!
慕怜风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与失望:“冥顽不灵!既如此,为宗门计,为天下苍生计,慕某只好……清理门户,涤净异端了!”
“嗡——!”
他话音未落,周身气息轰然爆发!金丹后期巅峰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山岳倾塌,瞬间笼罩了整个林间空地!青衫鼓荡,玉箫无风自鸣,发出清越却充满杀伐之意的音律!
与此同时,他袖袍一甩,三道流光激射而出,落在空地三个方位,瞬间化作三面古朴的阵旗,旗面之上符文亮起,勾连地脉,一道淡青色的光幕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方圆百丈瞬间封锁!
【三才锁空阵】! 他早已布下后手,根本就没打算让两人离开!
“慕怜风!你果然包藏祸心!”苏挽月厉声喝道,混沌气流暴涨,在她身后显化出鸿蒙初开的模糊异象,抵挡着那庞大的灵压与阵法的封锁之力。
林见素虽气息虚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他体内灰白煞元缓缓加速流转,那平和的力量之下,是历经死境涅盘后的深沉与坚韧。他早就料到此人不可信,只是没想到对方翻脸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清理门户?只怕你没这个本事!”林见素沙哑开口,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灰白色指风悄然凝聚,虽不复【寂灭指】全盛时期的恐怖,却带着一股更加内敛、更加不容忽视的“终结”意韵,锁定了慕怜风。
“哼,强弩之末,也敢逞凶?”慕怜风冷笑,他自恃修为远超重伤的林见素,更有阵法相助,胜券在握。他不再多言,手中青玉箫置于唇边,十指翻飞!
【碧海潮生曲·杀伐篇】!
不再是安抚心神的柔和曲调,而是化作金戈铁马、惊涛骇浪般的杀伐之音!无形的音波如同亿万柄无形利刃,伴随着汹涌的水元灵力,化作滔天巨浪,铺天盖地般向林见素与苏挽月席卷而去!音攻神魂,浪卷肉身,双管齐下!
这慕怜风,一出手便是杀招,显然打算速战速决!
“我来!”苏挽月清叱一声,混沌气流奔涌,在她身前化作一面不断旋转、衍化地水火风的混沌旋涡!巨浪与音波冲入漩涡,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混沌之力迅速分解、同化,威力大减!
然而,慕怜风毕竟是金丹后期巅峰,含怒一击,威力非同小可。混沌旋涡剧烈震荡,苏挽月脸色一白,身形微晃,显然接下这一击并不轻松。
趁此机会,林见素动了!他身形如同鬼魅,虽不复全盛速度,却诡异莫测,竟如同融入了周围被阵法封锁的空间波动之中,险之又险地避开音浪的正面冲击,瞬间逼近慕怜风左侧!那缕灰白指风如同毒蛇出洞,直点慕怜风肋下要害!
“雕虫小技!”慕怜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玉箫横扫,一道凝练的水蓝色罡气如同匹练般卷向指风!在他想来,林见素重伤之躯,指力必然虚弱。
然而——
“嗤!”
灰白指风与水蓝罡气接触的刹那,并未如预料般被击散,那水蓝罡气竟以接触点为中心,迅速变得灰败、失去灵光,然后无声无息地湮灭!指风去势稍减,却依旧带着那股令人心悸的寂灭道韵,点向慕怜风!
“什么?!”慕怜风脸色微变,没想到林见素这看似微弱的一指,竟如此诡异!他急忙侧身闪避,指风擦着他的衣袍掠过,那处衣角瞬间化为飞灰,皮肤上也传来一阵冰寒刺骨的死寂之感,让他气血都为之一滞!
这力量……竟能直接侵蚀灵力与生机?!
他心中骇然,再不敢小觑林见素。当下箫音再变,更加急促凌厉,同时左手捏诀,操控【三才锁空阵】,阵法光幕上射出数十道青色锁链,如同活物般缠绕向林见素与苏挽月,限制他们的行动。
苏挽月剑指连点,混沌剑气纵横,将射来的锁链不断斩断、湮灭。林见素则凭借诡异身法与那蕴含寂灭之力的指风,与慕怜风周旋,虽处下风,却每每能在关键时刻以寂灭指化解危机,那灰白煞元对灵力的侵蚀特性,让慕怜风颇为忌惮,束手束脚。
一时间,阵法之内,箫声厉啸,混沌奔涌,寂灭指风纵横,竟是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慕怜风越打越是心惊。这林见素重伤至此,竟还有如此战力?还有苏挽月那混沌道体,虽初成不久,却已显露出匪夷所思的威能,化解他的攻击游刃有余。久战不下,若引来他人注意,恐生变故!
他眼中厉色一闪,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将青玉箫抛向空中,箫身光芒大放,竟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水蓝色灵蛟,咆哮着冲向苏挽月!同时,他双手结印,体内灵力疯狂涌向三才锁空阵!
“阵转!缚灵!”
“嗡——!”
阵法光幕骤然收缩,压力暴增!那青色锁链瞬间变得粗大无比,上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符文,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之力,不仅针对肉身,更直接束缚修士体内的灵力运转!苏挽月周身的混沌气流顿时一滞,那混沌旋涡也剧烈波动,几乎溃散。林见素更是感觉体内灰白煞元的流转变得无比艰难,如同陷入了泥沼!
而那水蓝灵蛟已然扑至苏挽月面前,张开巨口,携带着慕怜风全力一击的威能,狠狠咬下!
“挽月!”林见素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重重锁链与阵法之力死死缠住,行动维艰!
眼看苏挽月就要被灵蛟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
苏挽月眼中混沌星云骤然停止流转,化为一片绝对的平静。她放弃了防御,任由那缚灵锁链缠绕上身,双手却在胸前结出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印诀,仿佛在引动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道音!
【混沌·归墟引】!
她竟是以自身为引,强行沟通冥冥中那与林见素“归墟”之力同源的、万物终结的法则!这不是攻击,而是……同归于尽的禁术!她要引动真正的归墟之力,将这片阵法空间,连同慕怜风,一起拖入永恒的沉寂!
一股远比林见素之前施展【太初归墟】时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终结意韵,开始从苏挽月体内弥漫开来!她嘴角溢出鲜血,脸色瞬间灰败,混沌道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她眼神决绝,没有丝毫动摇!
“疯子!你疯了!”慕怜风感受到那股仿佛能葬送一切的恐怖气息,终于脸色剧变,骇然失声!他没想到苏挽月竟如此刚烈,为了林见素,不惜自毁道基,引动这等禁忌之力!
那扑向她的水蓝灵蛟,在触及那归墟意韵的边缘时,便如同泡沫般无声碎裂、消散!
阵法光幕剧烈扭曲,锁链寸寸崩断!整个三才锁空阵,竟在这股力量的引动下,开始自行瓦解!
慕怜风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什么宗门任务、清理门户,保命要紧!他强行切断与阵法的联系,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化作一道青光,就要不顾一切地遁走!
然而,就在苏挽月即将彻底引爆那归墟引,慕怜风亡命逃窜的刹那——
一直沉默抵抗阵法压力的林见素,眼中灰白色的涅盘火猛地炽盛!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残余的阵法之力冲击己身,将体内所有新生的灰白煞元,连同那微弱的涅盘火,尽数灌注进右手指尖!
那不是攻向慕怜风,而是……点向了苏挽月正在结印的双手!
“散!”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与一股奇异的、源于生死轮转的平和力量,强行冲入了苏挽月那即将失控的混沌归墟引之中!
灰白煞元与混沌归墟引接触,并未引发爆炸,反而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滋润着干涸暴烈的土地。那被引动的、狂暴的归墟之力,在这股蕴含着“涅盘”生机的灰白煞元引导下,竟如同被驯服的猛兽,缓缓平复、内敛,重新归于苏挽月体内,虽然让她伤上加伤,呕血不止,却终究没有彻底爆发开来!
苏挽月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见素,看着他因强行中断自己禁术而再次遭受重创,气息奄奄的模样,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
而就这么一耽搁,慕怜风所化的青光,已然冲出了正在崩溃的阵法范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句充满惊惧与怨毒的厉喝:
“苏挽月!林见素!尔等悖逆宗门,引动禁忌,青玄宗绝不会放过你们!等着被天下正道共诛吧!!”
声音渐远,林间空地,只留下崩坏的阵法残光,一片狼藉,以及相互搀扶、伤痕累累的两人。
杀局暂解,但更大的风暴,已然因慕怜风的逃离,而彻底掀起。
(第九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