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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无边无际的“梦”,囚困着陌尘的意识。这里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

这里没有光亮,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却又仿佛囊括了世间万物。

一念生,昆虚界的云海便在虚无中翻涌;一念灭,灵界王宫的琉璃瓦便在意识里碎裂成齑粉。

善与恶的界限在此地彻底消融,它们不再是泾渭分明的河流,而是彼此纠缠、吞噬、又不断重生的命运纠缠。

他“看”着那些因他而起的杀戮、背叛、绝望、分食…

如同观看一幕幕无声的游戏。

“原来与善恶道…如此不同。”

陌尘的意识在虚无中低语,没有悲喜,只有一种洞悉本质后的苍凉:“善恶尚有对立,万物…终归一墟。”

他“看”向那场属于天巫国的终局:

血腐症的溃烂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在幸存者绝望的瞳孔里迅速蔓延。

昔日熙攘的街道,只剩下被风卷起的、沾着黑色脓血的破布,和散落在墙角、被啃噬得只剩白骨的残骸。

废弃的房屋门窗洞开,像一张张无声嘶吼的嘴。

连乌鸦都避开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唯有蝇虫在腐肉上嗡嗡作响,奏响着亡国的最后哀歌。

王宫的废墟上,几只皮毛脱落、眼睛赤红的野狗,为了争夺一截爬满蛆虫的断臂,发出濒死的厮咬声。

国师府的业火早已熄灭,只余下焦黑的丹炉和遍地散落的、无人再敢触碰的毒丹残渣。

整座城,连同它承载过的希望、恐惧、挣扎、疯狂…最终都坍缩成一捧被血与火反复淬炼、又被绝望彻底冰封的死灰。

虚无的另一隅,君笙的意识在剧烈的痛楚与混沌中沉浮。

他“经历”这一切,感受着身躯被撕裂的痛苦,更感受着灵魂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他“看”着那个被他扑倒、被他噬咬、却最终将戒指塞入他魔爪的陌尘。

他“看”着人群如同鬣狗般扑上,匕首的寒光映着那些因求生而彻底扭曲的脸。

他“看”着陌尘被撕开衣襟的胸膛,看那柄生锈的柴刀如何割断那脆弱的脖颈。

他感受着自己魔躯上落下的一刀又一刀,感受着血液和生命一同流失的冰冷,感受着最后将头颅抵在那片冰冷颈窝时,他是害怕的。

灵魂深处迸发出的、足以撕裂混沌的剧痛与明悟。

“原来…如此…” 君笙的意识在血与痛的洪流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洞悉:“太子殿下…陌尘…

你究竟…为何而活?”

意识海翻涌,一幕幕画面强行灌入。

是为守护?还是为那高高在上的神权?

灵界王宫,他为护母后周全,不惜以身犯险,与国师周旋。

却唤不醒他们内心的善。

是你的善让他们的恶意滋生。

什么是善,你的善是建立在别人的恶念之上,所以你也是个恶人。

而他面对被魔化的自己,他放弃抵抗,以血相饲,试图唤醒。

是为承诺,是为师徒情,还是…那深埋心底、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愫。

最后…面对分食他血肉的疯狂百姓,他放弃挣扎,只求护着他的顾药师离开。

那一刻,他是为谁而战?

又为谁…甘心赴死?

“你为百姓的责任而活,却因责任引来觊觎,祸及灵界。”

“你为灵界的亲情而战,却护不住母亲,护不住子民。”

“你为唤醒我…或者说,为你心中那点微末的情意…而死…”

君笙的意识冰冷地剖析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用你本体的死亡…用你这具承载了所有因果、所有爱恨的躯壳的彻底毁灭…这不是善心,这是善带来的恶念。”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炸开。

“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我体内被你善恶意志所污染的混乱…终于…彻底消散了。

小尘儿在救我。”

他感受到束缚灵魂的最后枷锁,随着陌尘本体鲜血的流尽、生命的逝去轰然破碎。

那被强行灌入的善恶意志碎片,那因爱生怖、因怖生魔的扭曲执念,如同被阳光曝晒的污雪,瞬间消融殆尽。

只留下最原始、最纯粹、也最…可怕的不同的“君笙”。

“哈哈哈…” 意识的笑声在虚无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与一丝扭曲的狂喜:“原来…原来我一直追逐的,一直面对的,一直想要得到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你。”

“那两具善恶分身…才是你投入最多心念、最多力量、也最多…‘情’的造物吧?”

君笙的意识如同淬毒的刀锋,切割着这个残酷的真相:“难怪…难怪你对他们的消散,反应如此剧烈…”

“没关系…都没关系…” 他的意识在虚无中凝聚,如同即将破茧而出的毒蝶,闪烁着幽暗而危险的光:“既然我遇到的都不是真正的‘小尘儿’…既然已经抓到了你的本体,那就休想逃出我身边。”

那意识中最后残留的、属于“顾药师”的温柔与悲悯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决绝。

“待我…找到你所有的分身…”

“待我…将你的分身心里也种下我的身影,小尘儿就应该不会逃避我了。”

“我要将你…从那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本体神只上…

彻底拉下来。

到那时…

你…就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了。”

永远……”

虚无之中,再无陌尘的意识回应。

只有君笙那扭曲而疯狂的执念,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荡起无声却足以吞噬一切的涟漪,预示着另一场风暴的开端。

而天巫国的废墟之上,血雨依旧冲刷着那两具早已冰冷的躯体,冲刷着这片被神明与众生共同遗弃的、名为“绝望”的坟场。

幽冥界深处,冥王府阙森严,万年不化的玄冰泛着幽蓝光泽。

中央寒玉石榻上,两具躯体并排而卧。

左边那位银发铺陈如月华倾泻,眉目清冷,正是神木仙尊。

右边那位墨发凌乱,眉峰紧锁,哪怕昏迷也带着一股子执拗的戾气,正是君笙神君。

两人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大人,” 鬼王青荣搓着手,绕着石榻转了第三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压着嗓子问:“这二位祖宗…到底何时醒来?

就这么干躺着…真不会出啥幺蛾子?” 他眼神时不时瞟向君笙,总觉得这位神君下一秒就能暴起拆了冥王殿。

冥王相宜端坐一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碧幽幽的“忘川引”,眼皮都没抬:

“急什么?仙尊之前交代得清清楚楚,引魂大阵启动,天巫国枉死怨魂已悉数投入轮回盘,这可是有功德的好事。

至于这两位…”

他抿了口茶,咂咂嘴:“按仙尊吩咐,已从四季宫取来了‘冰肌仙露’,浇灌神魂,修补肉身。

估摸着…时辰快到了。”

他放下茶盏,下巴朝旁边空着的寒玉凳一努:“坐下,喝茶。

干站着,魂体都给你晃散了。”

青荣不情不愿地坐下,屁股只沾了半边凳子,眼睛还黏在石榻上,压不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大人,您给透个底儿呗?

这两位…搁这儿玩啥呢,红尘历劫。

情劫还是死劫?

整得这么轰轰烈烈、血里呼啦的。”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市井听墙角的热乎劲儿:“您看那君笙神君,昏迷了都一副‘老子要杀人’的凶相,仙尊倒是…啧,躺得跟画中仙似的。”

相宜斜睨了他一眼,指尖在光滑的寒玉桌面上轻轻一点,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瞬间笼罩了茶桌范围。

他这才慢悠悠地又给自己续了杯茶,眼底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光芒:“青荣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此事…说来话长,且听本座与你…细细道来。”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吊足了胃口。

“您快说。”青荣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上手去摇相宜的胳膊。

“咳,”相宜清了清嗓子,摆出讲古的架势,身体微微前倾:“这事儿啊,得从根儿上捋。

咱们这位仙尊大人,看着九天寒月似的清冷孤高,实则…”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瞥了眼榻上安睡的陌尘:“骨子里,疯得很。”

“疯?”青荣眼睛瞪得溜圆。

“可不是嘛。”相宜一拍大腿,虽然鬼王没大腿,但气势得有:“你想想,正常人谁能修出两具活蹦乱跳、还能跟自己吵得不可开交的分身?

善恶道修到这份上,离走火入魔也就一线之隔了。本座曾看过一本绝密典籍…”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仿佛怕被榻上的人听见。

“什么典籍?”青荣的耳朵竖得比兔子还尖。

“《仙尊往事录》”相宜吐出书名,一脸“你赚到了”的表情:“署名嘛…是那个个叫‘无名’的前辈物写的。

里面详详细细记载了仙尊早年下凡历劫的诸多…咳,‘风流韵事’。”

他挤了挤眼,表情促狭。

青荣听得心痒难耐:“然后呢?跟君笙神君有关?”

“那倒无关,那时君笙可能还是个孩子呢,也说不定还没出生……”

相宜啜了口茶,润润嗓子:“仙尊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早早就盯上昆虚界这位根骨奇绝、脾气更绝的君笙想收为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主要是那疯疯癫癫的善恶道和无情道还有其它道倾囊相授。

主要还是想带他逃出这天牢。

可你猜怎么着?” 他又故意停下。

“哎呀大人您别卖关子了。”青荣急得直跺脚使得魂体虚影晃动。

相宜嘿嘿一笑:“那位君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人家撂下话了,拜师?

不干,要娶。

就要娶仙尊当道侣。

要么让仙尊喊他夫君,要么他就杀了仙尊,找到他的转世再娶仙尊。

小小年纪不学好,语出惊人……” 他模仿着君笙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惟妙惟肖。

“这样隐秘的事大人怎么知道?”

“那场梦境是外放的,当时好多仙家都瞧见了,后来君笙的事传了出去,见脸面都没了。

仙尊消失了好一阵,后来听无名前辈说仙尊去了混沌雾另一边的昆虚界。

天帝陛下才派了仙家到这边来看着仙尊,希望仙尊尽快回去。只要回去以前一切既往不咎。

如今看来,仙尊是不想回去了。”

青荣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瞄了眼石榻上昏迷的君笙,又看看仙尊,表情复杂:

“这…这胆子也忒肥了,然后呢?

仙尊没一巴掌拍死他。”

“拍死?”相宜嗤笑一声,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仙尊他什么脑回路?

他觉得,嘿,有意思。

越是有挑战性,他越来劲儿。

你不是不修我的道吗?

你不是想娶我吗?行啊。

本座陪你玩。” 他摊了摊手,一脸“你瞧瞧这疯劲儿”。

“所以…这天巫国这一出惨绝人寰的大戏…他们两说不定乐在其中……”青荣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看向陌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以及一丝丝看热闹的兴奋。

“君笙应该是知道仙尊布的局。”相宜斩钉截铁:“他自己那善恶道修岔劈了,无情道也卡在瓶颈。

他就琢磨着,让君笙这小子也去体验体验这俩道的‘妙处’。

结果呢……”

青荣:“如何?”

他朝石榻努努嘴,幸灾乐祸:“玩脱了呗,把自己本体都搭进去历劫。

我看呐,仙尊这次,怕是把自己也玩进去了,情根深种而不自知哦。” 他摇头晃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青荣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咂咂嘴:

“仙尊…果然够无聊…也够疯。”

相宜:“那可不,仙尊本事大着呢,他又不是只懂这两道。”

青荣:“那本《仙尊往事录》…

大人您还有副本不?”

相宜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高深莫测地一笑:“此乃绝密,岂能轻易示人?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瞟向青荣:“青荣,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哥俩儿,被派到这蓝灵星域幽冥界,是干嘛来的?”

青荣一脸茫然:“啊?不是…不是管理轮回,维系阴阳秩序吗?”

“肤浅。”相宜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桌面,外面听就是没声音:“那是明面上的活儿,暗地里…”

他再次压低声音,几乎只剩气音:“本座和遥清是天帝陛下派来‘观察’兼‘记录’君笙和仙尊之间发生的事情。

那边的神魔大劫,”他朝头顶虚无指了指:“快到尾声了。

咱们的任务,就是把这边发生的、尤其是涉及到这些‘特殊人物’,「他眼神瞟向石榻」的重要事件,详详细细记录下来,特别是他们钻了什么空子,最后汇总上报给天帝陛下。”

“钻空子?”青荣更迷糊了。

“笨。”相宜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天庭那些大能,犯了天条被打落凡尘受罚的,或者像仙尊这样‘自愿’下来‘体验生活’的,真那么老实?

这边蓝灵星域幽冥府,灵界,连同它附属的万千小世界,天地规则与那边仙界不同。

他们就是钻了这个规则的空子。

名义上是受罚、是历练,实际上…”

他冷笑一声:“是借这边的天地秩序,躲避那边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杀劫’。

一个个精得跟猴儿似的。”

青荣恍然大悟,随即又忧心忡忡:“那…那咱们还能回去吗?

听说回去的通道已经关闭…”

相宜往后一靠,舒服地呷了口“忘川引”,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回去?回去干嘛?看天帝陛下脸色?

受那些清规戒律束缚。

哪有在这儿逍遥自在?

无拘无束,还能近距离观摩这些大佬们…咳,精彩纷呈的‘表演’。”

他朝石榻方向努努嘴,笑得甚是开心:“况且,他要是能在这边重新建立一个仙界天庭,那也是他本事大。”

就在这时……

“哼…” 一声极轻、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冷哼,突兀地响起。

青荣和相宜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的鹌鹑,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向石榻。

只见石榻之上,君笙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没有丝毫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淀了疯狂血色、淬炼过无边绝望后的、令人心悸的幽暗与…毁灭性的偏执。

他根本没看旁边依旧沉睡的陌尘,那冰冷刺骨、如同实质的目光,正牢牢锁定在偷聊八卦的冥王和鬼王身上。

青荣吓得魂体一阵波动,差点当场表演一个“鬼影消散”。

相宜端着茶杯的手也抖了一下,碧绿的茶水洒出几滴,落在寒玉桌上,嗤嗤作响。

君笙缓缓坐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压抑的骨节摩擦声。

他微微歪头,视线扫过相宜,又落在青荣身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堪称邪异的弧度,声音沙哑低沉,如同九幽寒风吹过:

“聊得…挺开心?”

“继续说啊。”

“本君…也想听听。”

“那本…《仙尊往事录》…在哪儿?”

相宜打趣道:“开玩笑的,神君大人别当真。”

片刻后……

陌尘的意识终于从那片扭曲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天巫国灭国的场景里跌出来的,醒来后身体被撕碎的不像样子。

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深可见骨的刀痕,新鲜的血污几乎将他整个人浸透。

隐约记得摔落在冰冷的玄黑殿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再无声息。

感觉君笙就站在几步之外,身形骤然绷紧如拉满的硬弓,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那双眼眼,瞬间冻结成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

他几乎是瞬移过去,单膝重重砸在陌尘身侧,伸出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冥王嘀咕着:“这结界还开着,他怎么听的见。”一个带着点困惑的声音在殿内角落响起。

这细微的嘀咕,被另一阵声音骤然掐断。

“咳咳…咳……”榻上的陌尘猛地呛咳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那些狰狞的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沫。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在君笙那张写满惊怒与焦灼的脸上。

“小尘儿。”君笙的声音绷得发紧,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溃堤。

他再不顾及其他,伸出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地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揽入怀中,让陌尘虚弱的头颅靠在自己坚实的颈窝。

他一手环住陌尘的腰背,另一只手带着近乎虔诚的轻柔,拂开他额前被冷汗和血污黏住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染着血色的、冰凉失温的唇瓣。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灼人的急切,仿佛身后那两位存在,冥王和他的青荣不过是两尊无关紧要的石像。

陌尘靠着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

他闭了闭眼,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带着浓浓的挫败和疲惫:“阿笙,是我考虑不周,我输了。”

坦然的认错,没有半分推诿。

君笙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一瞬,那点熟悉的、带着点无奈纵容的弧度又回到了嘴角,他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陌尘汗湿冰冷的鬓角:“小尘儿也会认错。”

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喟叹。

这轻飘飘的调侃却像根小刺,扎在了陌尘此刻异常敏感的自尊上。

他挣扎了一下,试图推开君笙搂紧他的手臂,声音虽弱,却透着股执拗:“错了就是错了,什么叫也会认错?”

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显得软弱,尤其是在这种狼狈的时刻。

君笙箍着他的手臂纹丝不动,反而空闲的那只手猛地探出,捏住了陌尘的下巴,不容抗拒地将那张苍白染血的脸转向自己。

“好了好了,现在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了吗?很真切的。”

他的目光如深潭,紧紧锁住陌尘的双眸,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一字一顿地问:“这次,你还逃不逃……”

那低沉的声音里,沉淀着太多过往的寻觅、等待和刻骨的担忧。

被迫仰着头,陌尘那双漂亮的眼里瞬间漫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光,显得脆弱又可怜。

下巴被捏得生疼,他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了徒劳,只能急促地喘着气,认命般地迭声道:“不逃了不逃了,阿笙我好累……”声音里满是筋疲力尽的哀求。

得到这声承诺,君笙眼底翻涌的墨色风暴似乎平息了些许。

他依言松开了钳制他下巴的手,动作异常轻柔地将陌尘放平在冰冷的玄玉石榻上。

然而,那高大的身躯并未离开,反而顺势俯身压了下去,双臂撑在陌尘身体两侧,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君笙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陌尘的颈侧,声音低沉得如同醉人的醇酒,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鉴于小尘儿这么听话,让我亲一下好吗?”

话音未落,他的头便已压了下来,目标明确地锁定了那两片失色的唇。

陌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浑身的疼痛似乎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十倍。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沉重的手臂,双手抵在君笙坚实滚烫的胸膛上,用尽仅存的力气推拒,声音带着喘息和惊惶:“别,打住。你这个人做这些事也不挑地方,随时随地都能做,服了……”

“小尘儿别怕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没人敢说你坏话。”

他急促地吸着气,试图解释:“这意识刚回笼,全身都还痛着,况且……”

他的脸颊飞起两抹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红晕,眼神慌乱地瞟向君笙身后。

“况且什么?”君笙的动作顿住,鼻尖几乎触碰到陌尘的鼻尖,深邃的眼眸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陌尘被他看得愈发窘迫,那点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难以启齿的羞赧:“况且你身后还有两只鬼看着……

让我休息几天?真的全身没力气,痛死我了。”

那最后的承诺,带着豁出去的意味,却也虚弱得没什么底气。

“咳咳……”两声刻意的、带着点尴尬的咳嗽声猛地从殿门口方向传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君笙从眼中只有陌尘的状态里拉回现实。

他身体一僵,这才猛地想起,这殿里确实还有两位“观众”。

他撑起身,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电般扫向殿门。

只见冥王正一脸“我什么也没看见”的表情站在那里,甚至还非常“体贴”地抬手,对着身旁同样眼观鼻鼻观心的青荣做了个“撤”的手势。

“你们继续,当我们不存在就好。”冥王的声音一本正经,只是那飘忽的眼神和微微抽搐的嘴角泄露了真实情绪。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了青荣一个极其明确的“赶紧退出去”的眼神。

青荣反应极快,立刻垂首,极其配合地跟着自家主上,悄无声息地、以一种近乎滑行的姿态,快速退出了大殿那扇沉重的大门。

厚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然而,门扇刚刚嵌合严实,退到殿外长廊阴影里的冥王立刻刹住了脚步。

他屏住呼吸,左右飞快地瞄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眼中瞬间燃起熊熊的、名为“求知欲”的八卦之火。

他蹑手蹑脚地又凑回到门边,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耳朵紧紧贴在了冰凉光滑的门板上,眼睛则努力寻找着门扇上任何一丝微小的缝隙,试图窥探里面的动静。

青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家平日里威严莫测的主上,此刻却像个听墙角的市井小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大人,不是走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冥王保持着那个偷听的姿势,头也没回,只抬起一只手,朝着青荣的方向招了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这难得近距离观看,走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理由还不够充分,又极其认真地补充道,语气充满了学术探讨精神:“来来来,一起学习学习……”

青荣:“……”

殿内,寒玉石榻冰冷的光泽映着陌尘苍白的脸。

君笙没有再强行压下去,他依言放开了对陌尘的禁锢,转而盘腿坐在了榻边,挨着陌尘的身体。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开陌尘额前汗湿的乱发,目光沉沉地落在他惨白的面容上,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心疼:“小尘儿该不会又骗我,真的很痛吗?”

那点过往的“劣迹”让他不敢全然放心。

陌尘无力地躺在冰冷的石榻上,闻言,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一只手无意识地捂住了剧痛翻搅的胸口位置,声音虚弱却清晰:“被乱刀砍死,你不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真实的、令人心悸的苦楚。

君笙的呼吸微微一窒。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陌尘身上那些仍在缓缓渗血的狰狞伤口,眼底翻涌着深沉的痛色。

片刻,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倒是忘了我的小尘儿最怕痛。

我有个解痛的方法,要不要尝试一下?”

陌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双因疼痛而显得格外湿润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微弱的希冀:“什么……方法?”

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君笙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俯身而下。

他动作利落地直起身,双膝分开跪在陌尘身体的石榻上,高大的身躯重新投下阴影,将陌尘笼罩其中。

这一次,他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腻。

他伸出手,指腹带着微暖的温度,极其小心地、隔着破碎的衣料,轻轻抚过陌尘手臂上一道不算太深的伤痕边缘。

那触感,灵力拂过,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然后,他俯下身,凑近陌尘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惑人:“感觉怎么样?”

那温热的抚触和耳畔的私语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战栗,瞬间盖过了部分尖锐的疼痛。

陌尘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丝,甚至牵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点虚弱的笑意:“你这是安抚你自己,还是安抚……”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痛楚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然而他后面的话,再一次被堵了回去。

君笙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他的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某种急切的安抚,细腻的再次落了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强势的掠夺,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

先是轻柔地印在那两片因失血而冰凉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留下一点温热的烙印。

接着,那温软的唇瓣沿着下颚的线条滑落,无比珍重地吻上他的喉结,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抖。

他执起陌尘那只抵在他胸前的手,拂过狰狞的伤口,轻柔地、一遍遍地亲吻着。

那冰凉的手指和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仿佛在亲吻最易碎的珍宝。

每一次亲吻落下,都像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在陌尘被剧痛占据的感知里激起一圈圈异样的涟漪:“阿笙,你这是在给我疗伤,这是哪里学来的套路。”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又在那温柔的攻势下绷紧,喉间溢出几声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喘息,带着难耐的痛楚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依赖:“阿笙,够了,我感觉好多了。”

“别动,这几处伤口太深,你乱动的话,你树灵的仙灵之气可进不了你体内。”

就在君笙的手探向陌尘衣袍的系带,想要褪去那碍事的遮掩时,陌尘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和羞耻感猛地抬头。

他费力地抬起另一只尚能动弹的手臂,有些慌乱地按住了君笙的手腕,声音带着喘息和一丝哀求:“别在这里,我……”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总能看到那扇紧闭的殿门。

君笙的动作再次停顿。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陌尘,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心疼,还有一丝被打断的、强行压抑的躁动。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俯身,用一个更深、更缠绵的吻,封住了陌尘所有未尽的言语和推拒。

这个吻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温柔地撬开他的齿关。

“阿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陌尘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浑身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彻底软在了冰冷的石榻上,所有的力气都离他而去,只剩下被动的承受。

“因为小尘儿给我的感觉很特别。”

唇齿间的纠缠,身体各处传来的温软触感,交织着伤口的剧痛,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沉溺的旋涡。

“这算什么答案。”

他只能发出一些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细碎的呻吟,身体在君笙身下微微颤抖着,分不清是痛的,还是别的什么。

“小尘儿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陌尘试图推开他起身。

“小尘儿,我帮你疗伤,别动。”

君笙的吻终于离开了那被吮吸得微微红肿的唇瓣。

“你管这叫疗伤?疗伤就好好疗,动作太大,痛,撕扯道伤口真的好痛,让我自己休息几天就成,真的不用这样。”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陌尘被褪开些许的衣襟下,露出的那片肌肤上。

“你自己看,身上的那些刀伤是不是都在慢慢恢复。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看着小尘儿受伤,我心疼。”

他看着原本属于玉色温润的胸膛和腰腹,如今布满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刀痕,他心绞痛着:“阿笙也受伤了,你痛不痛,要不你先给自己疗伤。”

他看着君笙身上鲜红的皮肉翻卷着,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狰狞得如同被野兽啃噬过。

那些刺目的伤痕,烙印在陌尘的心中,每一道都像是狠狠剜在他的心尖上。

片刻后经过仙灵之气的渡送,伤口也在愈合。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神剧烈地晃动起来,里面翻涌着暴戾的杀意、深不见底的心疼,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痛楚。

“阿笙,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俯下身,冰凉的薄唇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虔诚,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印上离心脏最近的那一道最深的伤口边缘。

那触感温柔拂过滚烫的砂砾,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然后,是下一道,再下一道……

他的吻,沿着那些狰狞的轨迹,缓慢地、珍重地游移。

“你不用给我什么承诺,只需要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我就行。”

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无尽的怜惜和一种试图将自身力量渡过去的笨拙努力,仿佛这样就能抚平那些残酷的痕迹。

“阿笙,停下,别折磨我了,痛……”

“小尘儿,痛并快乐着,很快就不痛的,感受一下我的真诚相待,我这是在给你渡修为替你疗伤,别多想。”

“阿笙,别这样,真的痛,轻点……”

他一边亲吻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一边抬起头,目光沉沉地望进陌尘因痛楚和情动而水汽氤氲的眼眸深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苦汁:“小尘儿,痛就代表着伤口在恢复。”

陌尘:“嗯,阿笙你真好。”

许久他再次问道:“还要赌吗?”

陌尘:“如今也学会撩拨我了,你长大了,也让我感到温暖。”

那里面,是痛到极致后的疲惫质问,是后怕,是再也不能承受失去的恐惧。

“小尘儿还没回答我赌不赌?”

陌尘的意识在剧痛的深渊和情欲的浮岛间剧烈地摇摆沉浮。

“不赌了,我们聊点别的。”

君笙的吻落在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上,每一次都像点燃一小簇火焰,烧灼着痛楚的神经末梢,又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近乎麻痹的慰藉,不过那些伤真的好了大半。

“小尘儿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聊天?”

陌尘此时头晕目眩,哪有精力去回答他的问题。

他感觉身体深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冲淡了失血的冰冷。

那无处不在的酥麻感如同细小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乱窜,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脚趾,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泣音的娇喘。

“小尘儿的声音真好听。”

陌尘再次推开他:“阿笙,你准备什么时候接任天神。”

“小尘儿就那么想我去坐那个位置?”

那声音溢出唇瓣,短促而破碎,随即被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吞咽回去。

可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痉挛般的悸动,却让更多的、细碎而诱人的呻吟难以控制地从齿缝间泄露出来,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笙为什么这么抗拒……那个位置?”

“因为我不想忘记你……”他小声嘀咕着。

陌尘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异样感觉并没有听清楚他刚刚讲了什么。

许久君笙才说道:“好了,今日就到此结束,我不闹你了,好好休息。”

殿门外,冥王的耳朵几乎要嵌进门板里。

里面那些模糊不清的低语、压抑的喘息、还有那一声声短促得令人浮想联翩的娇吟……传入他的耳膜。

他听得正全神贯注,眼睛也死死扒着一条细微的门缝,试图捕捉里面哪怕一丝一毫的剪影,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兴奋、好奇和一种“大开眼界”的惊叹。

突然,青荣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大人,您耳朵红了。”

“咳……”冥王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差点弹起来。

他瞬间直起身,脸上那点偷窥的兴奋被一种被抓包的尴尬迅速取代,甚至有点恼羞成怒。

他毫不犹豫地反手,一把捂住了青荣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动作快得带起了风声,语气急促,带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

“没眼看。走走走……仙尊的伤好了,不用我们操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半拖半拽地,几乎是架着被蒙住眼睛的青荣,脚步凌乱又飞快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那扇紧闭的殿门,终于彻底隔绝了内外所有的声响和窥探,只留下殿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纠缠不清的、带着痛楚与慰藉的温热气息。

几日后,君笙望着睡的安稳的陌尘,转头对冥王说:“小尘儿帮忙照顾几天,本君出去一趟。”

冥王只能应声点头。

瓦舍的残垣断壁在昏沉天幕下投出狰狞的影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废墟之上。

君笙踏出空间通道,落脚处便是这灵界炼狱的中心。

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狼藉堆叠的腐肉与断指,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无声诉说着曾发生在此地的暴行。

墨池雨跪坐在那片污秽中间,双手沾满乌黑黏稠的血块,正疯狂地拍打着浸透了血的地面,每一次落下都溅起腥臭的污点,染脏了他破烂的衣襟和惨白的脸。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殿下。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绝望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撕裂。

一旁的墨雪死死抱着他颤抖的手臂,泪水在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决绝:“哥哥,别这样。

罪魁祸首还活着,我们去杀了他。

给爹娘,给天巫国的百姓报仇。”她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火焰。

“报仇?”一个阴冷滑腻的声音如同毒蛇般从废墟的另一端传来:“就凭你们这两只丧家之犬?”

国师的身影出现在残破的街口,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沉默移动的“人”。

那些东西有着人的轮廓,皮肤却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眼珠浑浊无光,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涎水混合着污血滴落。

它们行进无声,只有沉重的脚步踏过碎石,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墨池雨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如同濒死的野兽看到了仇敌。

他一把抓起掉落在地、剑刃已崩出豁口的长剑,嘶吼着:“来得正好,我要把你们……大卸八块,给殿下陪葬。”

他像一道血色的闪电,不管不顾地冲入那片青灰色的潮水中。

剑光起初凌厉如电,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片污血和残肢。

墨池雨的身影在怪物群中左冲右突,如同暴风中的一叶扁舟。

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抓痕深可见骨,咬痕处皮肉翻卷,泛着不祥的乌黑,剧毒正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生机。

他的动作越来越沉,剑招变得迟滞,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闷哼。

“呃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骤然响起,压过了所有厮杀声。

墨池雨的心脏猛地一缩,循声望去,身躯颤抖,手中的剑发出一声翁鸣掉在了地上,那个画面让他双眼瞪大,不知所措。

墨雪被数只怪物同时扑倒,撕扯。

单薄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骨头碎裂的脆响、皮肉被活生生撕开的黏腻声响、怪物争抢吞咽的低吼……

如同最残忍的声音,狠狠砸在墨池雨仅存的理智上。

“雪儿……”墨池雨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嚎,不顾一切地想冲过去,却被更多的怪物死死缠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更多的爪子抓破了他的后背,利齿咬穿了他的肩膀。

他踉跄着,视线开始模糊,手中的剑重若千钧,每一次抬起都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终于,他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倒在地,腥臭的涎水滴落在他脸上,无数青灰色的身影遮住了天空。

他放弃了。

闭上眼,等待着最终的撕裂。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一个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清晰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池雨,够了。我带你回去。

他们的因果,你无须再背负。”

墨池雨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艰难地睁开一线缝隙,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虚影:

“你……是谁?”

无名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叹息:

“哎,连哥哥都认不出?

最后问你,走,还是不走?”

哥哥?

墨池雨混乱的脑中闪过一丝极其遥远模糊的温暖,随即被眼前血肉横飞的景象和刻骨的仇恨淹没。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不……走,我要……报仇。

为殿下,为雪儿。”

那声音沉寂下去,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叹息:“执念深重……罢了。”

虚影消散无踪。

下一刻,剧痛彻底吞噬了他。

无数尖锐的利齿刺穿了他的身体,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一点微不可察的幽光,从自己碎裂的身体中逸出,被一只凭空出现的、修长而稳定的手轻轻拢住,收进一枚古朴的戒指里。

君笙站在那片修罗场的边缘,冷眼旁观着墨池雨最后的挣扎与湮灭,直到那缕属于墨池雨的残魂被空间戒纳入。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这血腥炼狱只是一幅无关紧要的画。

国师站在怪物群后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君笙,脸上竟扯出一个扭曲而贪婪的笑容,声音嘶哑如破锣:“顾药师?

呵,果然没死。

和地上这些没用的废物就是不一样。”

君笙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密密麻麻、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青灰怪物,仿佛在清点一堆垃圾。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这些,就是全部的‘东西’了?”他甚至连“载体”或“妖物”这样的词都吝于使用。

国师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张开双臂:

“自然,此乃老夫毕生心血。

足以……”

“绞杀。”

国师的话被两个冰冷到极致的字眼无情打断。

君笙甚至没有抬一下手指。

他指间那枚古朴的空间戒骤然亮起幽暗深邃的光芒,如同宇宙深处睁开的魔眼。

无声无息间,一股恐怖到无法形容的力量骤然降临。

噗!噗!噗!噗!噗!

如同无数气泡同时破裂。

国师身后那密密麻麻、乌泱泱一片的青灰色怪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同一瞬间,从头到脚,寸寸崩解。

化作漫天飞灰。

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瞬间被一股焦糊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奇异气味取代。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怪物大军,后一刻已化为地上厚厚一层灰白色的齑粉。

“什么?”国师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骇。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视为底牌、耗费无数心血炼制的“大军”,在对方口中竟如蝼蚁般被瞬间抹除。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爆发出疯狂的光芒,枯瘦的手爪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闪电般抓向身侧一直木然站立、如同傀儡的景无。

“给我挡住……”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毫无防备的莫无狠狠拽到自己身前。

噗嗤……

几乎就在莫无被拉过来的瞬间,那道无形的、仿佛能切割空间的恐怖力量余波,如同最锋利的铡刀,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莫无的身体。

拦腰斩断。

莫无的上半身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表情飞起,下半身还僵立在原地。

鲜血和内脏如同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瞬间将国师染成一个血人。

“呃啊……”国师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踉跄后退,景无滚烫的鲜血糊了他满脸满身。

他看着地上莫无瞬间失去生机的两截残躯,又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眼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扭曲的快意,甚至没看莫无一眼。

然而,他嘴角那点庆幸的弧度尚未完全绽开,就彻底僵死在脸上。

因为君笙那双冰冷的眼睛,正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那眼神,比万载玄冰更冷,比无底深渊更幽暗。

“瞬步九天。”君笙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

他的身影在原地瞬间模糊、消失。

下一刻,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国师头顶的虚空之上,居高临下,如同神明俯瞰尘埃。

他抬起右手,那枚空间戒再次亮起,幽光比之前更甚,仿佛要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进去。

戒指对准了下方惊骇欲绝的国师,以及景无那两截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残尸。

“碎魂。”

“湮灭。”

冰冷的宣判,如同天道法则。

嗡……

以空间戒为中心,一个无形的、扭曲的旋涡骤然生成。

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裂开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一股无法抗拒的、足以碾碎一切物质与灵魂的恐怖吸力爆发出来。

“不……”国师发出了此生最凄厉、最绝望的嚎叫,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悔恨。

他拼命挣扎,试图逃离,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巨手攫住,不可逆转地被拖向那旋转的虚空裂口。

他脚下的地面,莫无的残尸,甚至那些怪物化作的灰白色齑粉……

国师的身体在无声的恐怖中碎裂,血肉、骨骼、连同他扭曲惊骇的面容,都在那毁灭性的力量下化为最细微的沙粒。

他最后那声戛然而止的惨嚎,连同景无破碎的残躯,以及这片废墟上所有残留的罪恶痕迹,都被那不断扩大的虚空裂口彻底吞没。

最终化作一个微不可察的黑点,随即彻底消失。

风卷过废墟,扬起地上残余的灰白粉末。

整片瓦舍区域,除了君笙脚下立足的一小块地方,所有的怪物残骸、甚至他们存在过的气息和血腥……

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这片天地间从未有过那些妖物。

君笙缓缓落回地面,空间戒的幽光彻底敛去。

他垂眸,看着自己干净依旧的手指,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湮灭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古朴的戒指,冰冷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令天地失温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在这片被彻底净化的废墟上轻轻回荡:

“小尘儿…你看,这些碰过你的脏东西…连往生忏悔的资格,都没了。”

“既然你不忍心杀,我就替你都杀掉。”

“你的那套慈悲心,悲天悯人的性子救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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