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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半月阁的膳房就飘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君笙循着味儿找过去,就见陌尘正对着口大锅,一手捧着本破旧的《万界食珍谱》,一手抓着一把花花绿绿的食材,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尘儿,忙活什么呢?”君笙倚着门框,看着那锅咕嘟冒泡、颜色诡异的不明物。

“犒劳自己。”陌尘头也不抬,语气理直气壮,“照着书做的,怎么样要不要尝尝。”

“哦?不了,看着怪吓人的。”君笙挑眉,看着他动作麻利地将切得乱七八糟的肉块、蔬菜、还有一堆分不清是香料还是药材的东西,一股脑全丢进锅里,然后“哐当”一声盖上沉重的锅盖:“这就……好了?”

“嗯,”陌尘拍了拍手,一脸“大功告成”的轻松:“等着吃就行。”

君笙眼皮跳了跳,眼疾手快抽走他手里的书:“祖宗,还是我来吧。

你这锅东西……”

他凑近闻了闻,差点被那混合了甜腻、咸齁、酸涩、辛辣的复杂气味熏个跟头:

“打算毒死谁?”

陌尘却神秘一笑,夺回书:“别动。待会儿有客到,这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客?”君笙心里疑惑:“谁这么……有口福?”

他眼睁睁看着陌尘掀开锅盖,锅里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翻滚着可疑的气泡:“一个始作俑者,要是能毒死他最好。”

君笙站在那里匪夷所思:“到底是谁招惹了小尘儿,他是谁?”

陌尘却像没看见似的,拿起勺子,淡定地盛了满满一碗黑泥般的不明物放在桌上。

“等会就到了,小阿笙别着急。”

那诡异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膳房。

君笙捏着鼻子:“没想到小尘儿还有这手艺,恐怖。”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气的男声:“顾陌尘,你给我出来。

两次毁我魔巫城,真当我帝渊是泥捏的?”

陌尘眼睛一亮,冲君笙眨眨眼,压低声音:“来了。阿笙,看戏,别出声。”

他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带着点委屈和依赖的神情。

君笙忍笑,看着陌尘这炉火纯青的变脸功夫,低声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

陌尘下巴微扬,带着点小得意:“我的‘兴趣’可多着呢,改天让你一一领教。”

“调皮。”君笙宠溺地摇头。

帝渊一身玄色劲装,带着一身寒气走进膳房,看到君笙也在,眉头皱得更紧:“表弟?他怎么在这?”

他对君笙始终带着忌惮。

“注意称呼。”君笙淡淡提醒。

陌尘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可怜兮兮地看向帝渊:“表哥……他欺负我怎么办?”

君笙:“……”

这戏精。

帝渊嘴角抽搐,被这声“表哥”和那副表情噎得够呛:“活该。

一剑破城门的威风哪去了?

少跟我来这套!”

陌尘瞬间收起委屈,变脸比翻书还快,一本正经地指着桌上那碗黑泥:“这不,亲手做了点吃的,诚心向表哥赔罪。”

帝渊狐疑地打量着那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东西:“你会做饭?呵,别以为一碗不明物就能让我原谅你。”

话虽如此,他看着陌尘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又看看那碗东西,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表哥尝尝,”陌尘又换上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神真诚得能滴水:“表弟辛苦了好久……就尝一口,试试味道?”

帝渊被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又碍于君笙在场,骑虎难下。

他抱着“大不了吐出来”的悲壮心情,拿起勺子,极其小心地舀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点,视死如归地送进嘴里。

瞬间。

帝渊那张俊脸扭曲成了抽象画。

眼睛瞪得像铜铃,白眼直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你……你下毒?”他指着陌尘,声音都变了调。

“噗嗤!”君笙再也忍不住,闷笑出声。

帝渊猛地反应过来,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呸”地一声将那点东西吐在地上,脸色铁青:“顾陌尘。

你从来就没叫过我‘表哥’。

你到底是谁?”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陌尘和君笙。

君笙心中一动,难道……小尘儿一直是用分身意识在应付这些人?

帝渊话音未落,眼中凶光一闪,身形暴起,一掌带着凌厉黑气直拍陌尘面门。

速度快如闪电。

然而,就在他掌风即将触及陌尘的刹那。噗嗤!

一截冰冷的剑尖,毫无征兆地、精准地从他背后刺入,透胸而出。

帝渊身体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剑尖,又艰难地回头。

只见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陌尘”,手持月银剑,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冰冷刺骨。

“分……分身……”帝渊咳出一口血,眼中满是惊怒和不甘:“还是……大意了……”

“帝渊,”坐在桌边的陌尘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语气平静无波:“你用魔煞咒害死整个不死树族,这笔血债我还没跟你清算,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他站起身,走到帝渊面前,眼神带着俯视蝼蚁般的漠然:“真蠢。”

帝渊还想说什么,陌尘衣袖随意一挥。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包裹住帝渊,将他整个人如同丢垃圾般,直接抛出了膳房,远远地甩到了山谷迷宫入口之外。

“滚。”陌尘冰冷的神念传音直接轰入帝渊识海:“再敢与我作对,下次刺穿的,就是你的蛇胆。”

帝渊狼狈地摔在迷宫入口的碎石地上,胸口的剑伤还在流血,他恨恨地望了一眼半月阁的方向,终究没敢再进去,捂着伤口,踉跄着遁入迷宫深处。

膳房内,君笙看着帝渊消失的方向:

“就这样放过他?”

陌尘收回分身,那碗黑乎乎的东西被他随手倒掉,水流冲走了污秽。

“他坏得不彻底,暂时还不能杀他。”他语气平淡。

君笙询问:“什么时候可以杀他?”

陌尘坐在桌子上擦着手:“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你成为三界之主的时候。”

君笙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我要的是你的心和你的人,从来不是什么三界之主的位置,况且我不过是神君之位,怎么有资格去做。”

陌尘很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就送你出去。”

君笙抓着陌尘的手:“阿笙不要权利,只要你,你曾经说过你喜欢过细水长流,充实的生活,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小阿笙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事情已经变成陌尘不能控制的情况,他心里清楚的很,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想要安稳的生活。

对不起小阿笙,我没法给你未来。

“小尘儿在想什么?”君笙走到他身边。

陌尘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没什么,阿笙你知道我是师尊,你还天天喊我小尘儿,这是为什么?”

君笙起身走到陌尘的边上:“因为我见过师尊所有的性格,我都喜欢。所以请你不要当我的师尊,好不好?”

陌尘再次感到震惊:“小阿笙真诚相待,我很开心,可惜是我配不上你。当你真正了解我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也许并不是你眼中的样子。”

君笙反驳:“你不是说两人之间的感情不需要互相了解,只凭感觉吗?我的感觉告诉我我是对的,你别想逃避。”

陌尘起身想朝外走去,手碰到门的时候君笙从后面抱着他:“别走,承认我有那么难吗?”

陌尘垂下双手:“你应该喊我师伯,或是师尊,不是小尘儿。”

君笙搂的更紧:“小尘儿就是心善,以后我都要缠着你。”

陌尘转过身,抚摸他的发丝:“善与恶,于我而言,不过是手心手背,一念之间,要是再这样,不怕我一怒之下彻底消失,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迈步走出膳房,君笙默默跟上,一边喊着:“师尊,你再教教我如何修炼善恶道,如何分辨善恶。”

两人沿着林间小路,慢慢走向山谷深处那片宁静的湖泊。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鸟鸣清脆。陌尘的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通透:

“阿笙,世人常分善恶,如同泾渭。

然大道混沌,善恶本同源,如阴阳相生,似潮汐涨落。

人性之优,在于赤子之心未泯,尚存恻隐;其劣,在于私欲如壑,易被嗔痴蒙蔽。”

他停下脚步,看向身旁专注倾听的君笙。

“控恶念,非压抑,乃心境淡然。

知其源,如观潮起,知其势,则能导流。随心所欲,非纵欲妄为,是心念通达,不为外物所役,不因境遇而移。

红尘万丈,烟火人间,悲欢离合,爱恨痴缠,皆是磨砺道心之砥石。

观之,历之,品之,悟之。

方得真自在。”

他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

君笙炽热的眼神望向陌尘:“师尊是如何看待情爱一词?”

“至于情爱……”他顿了顿,声音染上一丝缥缈:“于我眼中,亦不过是一场修行。

遇一人,动一心,品其滋味,悟其真意。不必执着于是谁,亦无须忧虑未来何如。

情之一字,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此刻心动,便是永恒。

执着于相,反失其真。

活在当下,体味此刻,足矣。”

他看向君笙,眼神澄澈:“此中真意,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湖边。

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绿树。

陌尘走到树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根鱼竿,递给君笙一根:“比比定力与耐心?

看谁钓得多。”

君笙接过鱼竿,熟练地挂饵抛线,鱼钩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平静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

他在陌尘身边的青石上坐下,目光也落在浮漂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小尘儿,你方才说的道,我听着,也记着。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我都记得,但情爱……于我而言,不是修行。”

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陌尘的侧脸,阳光在那精致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暖金。

“修行可断,可续,可换法门。而情爱,”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定:

“是心之所向,是命定之轨。

它非磨刀石,乃星辰唯一之轨迹;非红尘劫,乃灵魂深处之共鸣。

遇见了你,便如同星辰找到了归途,从此心之所系,魂之所牵,唯有顾陌尘一人。”

他的眼神炽热而专注,仿佛要将眼前人烙印进灵魂深处。

“我不求悟,只求拥有。

不求永恒,只求此刻与往后每一刻,皆有你相伴。

执着也好,愚痴也罢,这就是我君笙的情爱之道,唯你,不可替代;唯此心,至死不渝。”

湖面微风拂过,吹动两人的发丝。

君笙再次问道:“师尊,你是觉得我还不够真诚吗?心意表明那么多次,你好歹回应一下阿笙。”

浮漂静静地立在水面,仿佛也沉浸在这截然不同的情爱论道之中。

陌尘握着鱼竿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睫低垂,望着水中微微晃动的倒影,唇角却无声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弧度。

“阿笙,你真会说话。可我不是顾陌尘,我是公仪尘。”

君笙笑了笑:“师尊又在逃避,这么说顾陌尘也是你的分身,分身就是师尊。”

君笙的目光则始终落在他身上,专注而温柔,仿佛在守护着整个宇宙唯一的星辰。

陌尘:“阿笙那么想和我在一起,你不后悔就行。”

君笙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么说师尊是真的同意了,这次没有骗我。”

陌尘突然整个放松躺在草地上:“偷的浮生半日闲,能活一日是一日。

话说我还从未感受过真正的爱,阿笙你……”

君笙就那样看着躺在地上的陌尘说道:“师尊放心,包你满意。”

许久君笙再次问道:“我们现在的关系算不算道侣。”

“算,自八岁与你梦里一见,你说的话我都信。我心里定然是有你,才会对你念念不忘,不惜亲自来到这边接你回去。”

片刻后,他起身。

湖风带着水汽拂过,陌尘银发微扬,听完君笙那番炽热的情爱宣言,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你对情爱一道倒是悟性不错。

你有自己的道,我心甚慰。

本座果然……没看错人。”那语气带着长辈审视晚辈的赞许,又有一丝深藏的玩味。

“什么意思?”君笙皱眉追问。

“没什么。”陌尘轻描淡写,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这风吹得舒服,我先睡会儿。你看着点,待会儿吃鱼。”

说完,竟真靠着树干,阖上了眼,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君笙无奈摇头:“真是……哪里都能睡。”他专注地盯着浮漂,没留意身边人气息的细微变化。

陌尘的本体意识已悄无声息抽离,只留一具空壳般的分身倚在树旁,真身早已遁回半月阁那凌乱的床榻。

“果然还是躺着舒服。”陌尘在阁内满足地喟叹,扯过薄被盖住半身。

一炷香后,君笙的鱼竿猛地一沉。

他手腕用力,一条肥美的银鱼被甩上岸,活蹦乱跳。

他利落地处理干净,生起篝火,熟练地翻烤。油脂滴落火堆,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香味飘进半月阁。

床榻上的陌尘鼻翼微动,慢悠悠睁眼,唇角微扬。

他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袍,又睡了个回笼觉。

“阿笙,手艺不错。”陌尘走到火堆旁,自然地伸手捻了一小块烤得金黄的鱼肉送入口中,外酥里嫩,鲜香满口。

君笙看着他纤细的手腕,认真道:“看你瘦的,以后定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陌尘挑眉,又伸手去拿:“挑好刺告诉我一声?”

“直接喂你吃怎样?”君笙故意逗他。

“你非要喂,我也不会拒绝。”陌尘答得坦荡。

君笙失笑,把串着整条鱼的树枝递过去:“那还是算了,你自己动手。”

“阿笙,你真无聊。”陌尘接过鱼,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心里却在盘算:他是不是起疑了?

夜色渐深,凉意侵骨。

两人收拾妥当,沿着蜿蜒小路往回走。

君笙自然地牵起陌尘微凉的手。

“阿笙,你不觉得冷吗?”陌尘手指蜷了蜷。“还好。”君笙握紧了些。

“要不……我们不回去了?”陌尘停下脚步,指着湖边一块平坦的草地:“就在这里住一晚?幕天席地,也别有情趣。”

君笙失笑:“这是野外,连块平整的石头都没有,难不成你要躺草窝里睡?蚊虫都能把你抬走。”

他拉着人继续走:“飞回去快些。”

“急什么,”陌尘却故意放慢脚步,拖拖拉拉:“你看这月色,这萤火,多美。

慢慢走回去才好。”

君笙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试探道:

“你该不会是……”

话未说完,唇上忽然一软。

是陌尘主动吻了上来,堵住了他的话。

一触即分,那双清亮的眸子在月光下带着狡黠:“阿笙,你怀疑我?”

君笙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解释:“没有,只是感觉你……”

“唔!”又一次被吻堵住。

陌尘退开半步,指尖点了点君笙的唇,笑道:“还想说什么?”

君笙耳根发烫,彻底投降:“不说了。

快走,你看你手都凉透了。”他拉着人加快脚步。

陌尘却再次拖后腿:“慢点,走快了头晕……阿笙我头晕……”

短短一炷香的路程,硬是被磨蹭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看到半月阁的轮廓。

君笙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床榻。

另一个“陌尘”正躺在那里,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君笙猛地回头,看向门口这个一路磨蹭的“陌尘”,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冲头顶:

“顾陌尘,你还说不骗我?” 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受伤。

门口的“陌尘”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床榻上那具身体。

真正的陌尘慵懒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一脸无辜:“怎么了?分身也是我,有什么区别?况且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你牵的,抱的,亲的,不都是我?”

“本来以为是一样的,后来发现区别大了。”君笙几步走到床前,脸色铁青:“这分身倒是忠心,知道你在家高卧,故意拖着我磨蹭,真是有趣得很。”

他感觉自己的真心像被放在地上反复踩踏。

用空间戒回溯时光来看,那只死狐狸就是喜欢师尊的分身,而且每具分身都有不同的思想。

陌尘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反倒笑了:“阿笙,你这是……吃醋了?”

他歪着头,眼神清澈又带着点不解:

“可这不都是我么?至于气成这样?”

君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逼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书上看过。”陌尘答得坦然。

“又是书!”君笙被他这副“博览群书”的样子气笑了:“你想证明你活得久、懂得多,是不是?”

“不,”陌尘眼神无辜,甚至带点委屈:

在这里,我比你小。

你不能欺负我,不然……我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他微微鼓起脸颊。

君笙被他这倒打一耙的厚脸皮噎住: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厚吗?”陌尘摸了摸自己的脸,煞有介事:“我觉得刚刚好。

我是在夸自己心态年轻。”

“我……”君笙简直要被他气结。

“好了好了,阿笙别生气,”陌尘反手握住他的手,语气放软,带着安抚:“你有进步,而且进步很大。”

“什么进步?”

“最起码,你能分得清我本体和分身了。”陌尘眼神认真,带着一丝感慨:“像月尘,跟我相识三千年,也总搞混。”

君笙脸色更黑:“这很值得骄傲?”

“当然,”陌尘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头,声音轻柔:“说明你对我的感知独一无二,所以我们才有缘纠缠在一起,分不开。”

“你可真会狡辩。”君笙的怒火被这歪理搅得泄了一半。

“消消气,”陌尘凑近,气息拂过君笙耳畔,带着点哄诱:“以后不骗你了,好不好?”

这温言软语总算让君笙紧绷的心弦松了些许。

他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

“你睡了一天,现在还能睡得着?”

“睡不着,怎么办?”陌尘眨眨眼。

“要不……做点别的事?”君笙眼神暗了暗,带着暗示。

陌尘立刻捂住胸口,一脸警惕:“你不会又要欺负我?”

“不是欺负,”君笙将他拉入怀中,下巴抵着他发顶,声音低沉:“是心疼你,想让你舒服……”

话音未落,怀里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肩膀耸动,甚至咳出一点殷红的血丝溅在雪白的中衣上。

“小尘儿!”君笙大惊失色,捧起他的脸:“怎么了?”

“咳咳……可能……白日里湖边……晒太阳晒的……”陌尘气息微弱,眼神闪躲。

“你明明一直在阁里睡觉。”君笙立刻戳穿。

“那……或许是睡得太久,气血不畅……”陌尘眼神飘忽。

“睡觉能咳出血?”君笙根本不信。

眼看糊弄不过去,陌尘干脆眼一闭,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

君笙看着怀里“昏迷”的人,气极反笑,无奈地戳了戳他微凉的脸颊:“小尘儿……你要拒绝我,直说便是。

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编,倒显得我多不通情理,逼你似的。”

他语气带着纵容的无奈。

陌尘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也笑了:“好,那我直说,我拒绝。”

君笙看着他终于露出的真切笑容,心头一软,指尖拂过他微扬的唇角:“你该多笑,笑起来……很好看。”

那笑容干净得不染尘埃,让他心头发烫。

“你累了一天,”陌尘起身走到桌边,挥手召出一张古朴的七弦琴:“我弹一曲给你听,助你安眠如何?”

“好,”君笙依言躺回榻上,侧身看着他:“还想看你跳舞。

幽兰居那次,隔着纱帘围帽,瞧不真切。”

琴音淙淙流淌,如清泉击石,带着抚慰人心的宁静。

陌尘指尖拨动琴弦,随口道:“既看不清,又为何一掷千金,非要见我?”

“感觉,”君笙目光追随着他抚琴的身影:“感觉很熟悉。

我寻了你那么久,突然遇到一个气息、感觉都与你如此相似的人……难免失控。”

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撑起身:

“等等!幽兰居那个……

该不会也是分身?”

陌尘摇头,琴音未断:“有你的地方,都不是分身,也都是分身。”

“什么意思?”

“虽然独立,但意识可以自由切换,可以说都是我也不是我。”

他抬眼,目光如电:“说到这,我倒要问问你。

从前,为何总要用神器封我修为?”

君笙被问得语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怕你跑了。”

“若非你横加阻拦,那些该杀之人,早已伏诛,何至于连累我受伤?”陌尘语气平淡,却带着质问。

君笙沉默片刻,转移话题:“树灵……一直在我这里。可要还给你?”

“暂放你处。”陌尘指尖划过琴弦,带起一串清越泛音:“你该接任天神之位了。”

“我不想当。”君笙立刻拒绝,语气带着排斥。

“为何?”陌尘追问。

君笙避开他的目光,忽然坐直身体,眼神炽热而认真:“小尘儿,我们成婚。

就在这里,隐居山林,再不问世事,好不好?”

琴音戛然而止。

阁内陷入一片死寂。

陌尘缓缓抬眸,眼神平静无波,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君笙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

“我要带你走。”陌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走?走去哪里?”君笙霍然起身,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走,却从不告诉我究竟要去何处。

每次都这样敷衍我,有意思吗?”

“你要是有时间吵架,”陌尘也站起身,眼神冷了下来:“那就没意思了。

要不……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语气平淡得很。

“你再说一遍试试?”君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受伤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怒意。

陌尘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心尖仿佛被细针刺了一下,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清晰地将话重复了一遍:“我说,要不分开一段时间看看。

我刚好,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呵……”君笙忽然笑了,那笑容苦涩又苍凉,带着浓重的自嘲:“我还真是……没走进你心里半分。

顾陌尘,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剖开这颗心给你看吗?

怎么做才能让你……

哪怕有一丝在意?”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破碎。

陌尘沉默地看着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快得无法捕捉。

他向前一步,拉过君笙的手,目光落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古朴的空间戒。

“要不……你把空间戒借我用一段时间?” 他抬起眼,直视君笙,眼神坦荡得近乎残忍。

君笙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陌尘,声音冷得掉冰渣:“果然还是为了它?” 所有的痛苦、质问,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笑话。

“嗯。”陌尘点头,承认得干脆利落。

“小尘儿……”君笙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荒诞和悲凉:“我该说你太单纯,还是城府不够深?

人心叵测的道理你不懂?

这么快就吐露真实目的,可是要倒大霉的。” 他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倒霉就倒霉,”陌尘却像没察觉那危险,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奇异平静:“终究……

是要来到这一步的。”

“你说什么?”君笙瞳孔骤缩。

“没什么。”陌尘再次伸手,这次动作更快,精准地握住了君笙戴着戒指的手:“你借不借我,都无所谓,但是我会抢。”

他指尖用力,试图将那枚戒指褪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君笙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神如同噬人的猛兽。

“知道,”陌尘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不就是吵架吗?”

君笙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冷酷的平静和执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温情彻底熄灭。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毁灭欲攫住了他。

就在陌尘几乎要将戒指褪下的瞬间。

君笙眼底寒光一闪,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地点向陌尘眉心。

同时口中低喝:

“三千幻境,幻!”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幻术力量瞬间爆发。

并非攻击,而是最纯粹、最强大的精神冲击。

无数光怪陆离、真假难辨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陌尘毫无防备的识海。

“呃!”陌尘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清明的神采瞬间涣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

君笙长臂一伸,将他失去意识的身体稳稳接入怀中。

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君笙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陌尘微凉的脸颊,眼神痛苦而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又想逃……”他低声呢喃,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怀中无知无觉的人说:“这次……休想。”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泛起柔和的神光,点向陌尘眉心。

一枚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珠子虚影缓缓浮现:浮尘珠,这是他们羁绊的见证。

“以我神君之名,封!”君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将两人相识以来的所有记忆。

洞窟初遇、朝阳殿相伴、误会纠葛、生死与共、情爱缠绵……所有的甜蜜、酸楚、痛苦、眷恋——如同抽丝剥茧般,尽数剥离,化作最纯粹的光流,封存入那颗浮尘珠虚影之中。

同时,一道无形的誓言烙印打入珠内:

“若他日,你我相忘于尘海……此珠,便是归途。触之,则忆起所有。”

做完这一切,君笙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看着那颗承载着他们所有过往的珠子虚影缓缓沉入自己的眉心深处。

最后,他指尖的神光变得更为凌厉,带着抹除一切的意志,狠狠按向陌尘的识海深处。

“抹魂。”

强大的神力如同无形的力量,蛮横地擦过陌尘的记忆之书。

那些关于君笙的、关于此界的、甚至关于他自己部分经历的痕迹……被强行抹去。

只留下君笙一人的身影在那片空白的记忆中。

做完这一切,君笙抱着怀中气息平稳、却如同新生般纯净空白的陌尘,缓缓坐在了冰冷的床榻边。

他低头,在陌尘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吻,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次……换我骗你一次。

我们……重新开始。

封印。”

每次使用空间戒回溯,小尘儿对我的感情都是模糊不清的,到底要我使用多少次,抹除记忆,封印你多少次,心里第一的位置才会给我。

阁外,夜风呜咽。

阁内,烛火跳动,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场无声的祭奠。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冰冷邪气的两种气息,如同游蛇般悄然从陌尘指尖逸散,无声无息地渗入地板缝隙,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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