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仍贴在纳米手环上，金属冰凉，寒意顺着指尖悄然爬升。她的呼吸极轻极缓，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撕裂一根紧绷的神经。护盾之外，紫色气体缓缓流动，蓝色光刃悬浮半空，一百零八具克隆体静立不动，掌心齐齐对准中央的基因容器。
她凝视着手环。
刚才那一震，真实得不容忽视。
频率与容器表面流转的光纹完全一致。
她缓缓抬起左手，将手环轻轻按在逃生舱外壁。微弱的基因波动透过金属传递而出，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深潭，激起无形涟漪。
无声无息。
可整个空间骤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容器表面的光芒开始旋转，逐渐形成螺旋，速度越来越快。一道看不见的波自中心迸发，穿透紫色气体，直击第一具克隆体的额头。
那具克隆体猛然一颤。
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仿佛系统失控。它的右手颤抖着抬起，指尖指向自己颈后——那是基因锁的位置。
林昭屏住呼吸。
她知道，不能停。
拇指轻轻摩挲着手环边缘，这是妹妹小时候常做的动作。一圈，又一圈。细微的震动再次传出。
空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影像有些模糊，却依稀可辨。
三年前的实验室，灯光昏暗。真正的林璇躺在实验台上，脸色苍白，双眼却明亮如星。她的手指微微颤动，似在书写什么。
屏幕上的数据飞速滚动：【记忆编码中……目标：所有携带Lx-01基因序列个体】
【嵌入协议：病毒抗体反向激活】
【触发条件：林昭基因频段共鸣】
林昭喉头一紧。
她看见妹妹对着镜头开口，声音极轻，几乎难以听见。“孤影”系统将其还原：
“如果他们用我的基因造出更多我……那就让每一个‘我’，都记得我是谁。”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林昭眼眶发热，却未眨眼。她望着第一具克隆体，看着它抱紧头部，身体剧烈抽搐。
“呃……啊……”
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
它眼中的蓝光忽明忽暗，继而逐渐黯淡，最终化作湿润、清澈的人类眼神。
它抬起头。
目光不再空洞。
它望向逃生舱，嘴唇微动。
“姐……姐姐？”
声音稚嫩而纯净，毫无虚假。
林昭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
这不是沈烬的声音。
也不是机械模仿的产物。
是真实的，带着恐惧与不确定的呼唤。
这一声落下，第二具克隆体也开始颤抖。
紧接着是第三具、第四具……
它们的手指抽搐，头颅左右晃动，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控制。蓝光逐一褪去，一双双眼睛相继变得清明。
第十二具克隆体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抓挠地面，指甲刮出刺耳声响。
第二十五具仰天嘶吼，声音中满是痛苦。
第六十三具在地上翻滚，背后的机械翼失控地张合。
林昭站在舱内，手仍贴在手环上。她不敢松开，也不敢移动。她清楚，此刻每一秒都在争夺意识的主导权。
克隆体一个接一个睁开双眼。
不再是整齐划一的动作。
而是混乱的、挣扎的，如同生命初醒。
通讯突然响起。
沈烬的声音传来，低沉而愤怒：“你们这些残次品……不该醒过来。”
林昭抬头，望向信号来源的方向。
“你们只是复制品，连完整的基因都没有，凭什么拥有意识？”
话音未落，第一具克隆体站了起来。
它转头看向同伴们。
随后抬起手，掌心对准自己颈后的基因锁。
咔。
一声轻响。
它用自己的手指，硬生生将锁扣撬开。
黑色导管断裂，液体渗出。它毫不停歇，继续用力，直至整个装置被彻底扯出。
它将基因锁掷于地上。
动作决绝。
接着，第二具也动手了。
第三具、第四具……
有的用指甲抠挖，有的用牙咬断，有的以头撞墙，靠冲击震碎装置。
林昭静静看着它们一个个挣脱束缚，看着那些曾被操控的身体终于重归自己。
沈烬仍在咆哮：“林昭！你毁不了我的计划！她们本就不该存在！”
林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她们比你更像人。”
话音刚落，通讯中断。
不是被切断。
而是内部自行损毁。
林昭低头看向手环。
绿光稳定亮起。
她缓缓松开手，手环仍贴在舱壁，持续释放微弱震动。紫色气体蔓延的速度减缓，护盾承受的压力也随之减轻。
陈默站在她身后，始终未动。
他的手仍握着武器开关，指节发白。他盯着屏幕，看着克隆体逐一站起，彼此对视，眼中流露出困惑、恐惧，也有信任。
他慢慢松开了手。
武器关闭。
他走到林昭身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
林昭没有回头。
她望着第一具克隆体——那个编号xc-07的。
它低头看着带血的手指，然后抬头，望向逃生舱。
它张了张嘴。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林昭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目光清明。
她拿起脉冲枪，检查弹药。
“先活下来。”
说完，她走向舱门控制台。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准备开启舱门。
外面，克隆体已开始聚集。有的扶起倒下的同伴，有的查看他人伤势，有的主动站到前方，面对可能来袭的敌人。
它们不再是一支部队。
而是一群刚刚苏醒的人。
林昭按下按钮。
舱门发出解锁的声响。
她站在门口，手中握枪，背对着光。
xc-07一步步走近，在距她三步处停下。
它抬起手，掌心朝上。
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昭看了它一眼。
她摘下手套，露出内侧刻着“Lx”的皮层。
然后，她伸出手。
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
手环猛然一震。
绿光瞬间炸开，宛如一朵无声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