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冲进大气扰流层的那一刻，主控舱里所有的仪表盘突然闪起红光。轨道炮的能量系统出了问题，三处相位偏移，自动修复程序试了七次都没成功。“孤影”弹出警告：【远程点火协议被封锁，必须人工神经接入才能校准】。
林昭的手指在操作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充能路线图。数据流从她左眼的虹膜扫描器里飞速滚动。沈烬埋下的干扰代码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关键节点，切断了发射指令。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有人得用自己的神经系统直接连进去，手动打通最后一条通路。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驾驶座那边就传来一声轻响——是神经接驳接口对接的声音。
陈默已经把接驳线插进了后颈。他左脸那道伤疤泛着暗红色，瞳孔被蓝白色的光覆盖，整个人瞬间进入了数据连接状态。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抬起手，在空中轻轻按了一下。
那是“破晓号”的维修应急手势，也是他们之间最熟悉的暗语：交给我。
林昭没有阻止。她的右手攥紧又松开，手套内侧那行刻着“L.x.”的小字正在发烫，像是有电流顺着指尖窜进心里。她不去想这是不是妹妹留下的某种感应，也不去回忆那些摇篮曲和蓝星花的画面。现在，她只需要一个结果。
“孤影”开始同步陈默的神经信号，引导他进入轨道炮的核心控制系统。他的呼吸变得又浅又急，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承受巨大的数据冲击。林昭盯着能量进度条：87.6%、88.3%、90.1%……每跳一下，陈默的身体就会轻轻震一下。
“第一节点，补偿完成。”他的声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昭点头，手指悬在手动微调键上方，不敢有丝毫松懈。哪怕慢0.1秒，能量就会倒灌，整座炮组都会炸毁。陈默继续往前推进，神经信号一层层穿透沈烬设下的加密墙，慢慢重建点火通道。
当进度条升到95%时，他额头渗出血丝，顺着伤疤流下来，在衣领染开一小片暗红。
“还差两步。”他说。
林昭的目光扫过雷达屏。地表那圈由克隆体组成的环形阵列依旧安静，几百双幽蓝色的眼睛望着天空，没有任何动作。但“孤影”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神经波动——它们在等某个命令。
98.7%。
陈默的呼吸几乎停了。双手死死抓着座椅扶手，指节发白，肌肉绷得像要撕裂。林昭知道他在硬撑。基因缺陷带来的神经负荷已经接近极限，这种状态下强行连接，随时可能造成脑损伤。
“退出系统。”她终于开口。
“不行。”他摇头，声音很轻，却坚定，“你还得瞄准……我撑得住。”
最后一层加密被破解。能量矩阵恢复稳定，相位归零。轨道炮充能达到99.8%，弹道自动生成，锁定目标——沈烬实验室下方七千米处的基因锁核心节点。
就在这一刻，瞄准界面上忽然浮现出一道全息影像。
沈烬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身后站着几十万个整齐排列的克隆体。她们都穿着白色实验服，长相和林璇一模一样，右眼嵌着芯片，左眼黑洞洞的没有神采。他穿着沾了紫色药渍的白大褂，机械手臂垂在一旁，上面刻着诗句，在冷光下若隐若现。
“你舍得毁掉她们吗？”他问，语气平静得像在聊天气。
话音刚落，所有克隆体同时举起右臂。机械臂中弹出一枚细长的金属钥匙，泛着幽蓝的冷光——那是开启基因锁的物理钥匙，也是启动“涅盘-Ω”病毒扩散程序的开关。
林昭的手停在发射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孤影”立刻扫描分析克隆体的脑电波。结果显示：所有人脑部活动都是重复的规律信号，没有自主意识。她们不是生命，只是被操控的容器。
可林昭的头已经开始疼了。这是系统超负荷的警告，意味着她最多还能支撑一次完整的推演。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妹妹纳米手环最后一次亮起的蓝光，守夜人传来的第24段录音里那句模糊的“姐姐别怕”，还有xc-07在培养舱里流泪的右眼……
她睁开眼，眼神再无动摇。
“我不是为了毁灭而来。”她低声说，手指缓缓下压，“我是来结束你们的痛苦。”
就在确认键即将按下的瞬间，陈默猛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神经线冒出细小火花——他已经到了极限。但他没有断开，反而将备用线路强行接到太阳穴，用双通道维持系统稳定。
发射指令成功发送！
轨道炮能量达到峰值，炮口聚集的光芒如同银河倾泻，整艘战舰因巨大的能量震荡发出低沉轰鸣。林昭的手还停在按键上，指尖感受到那一丝微弱的震动，像是某种生命的余温。
沈烬的影像在弹道轨迹中渐渐消散，嘴角却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抬手，摸了摸最近一个克隆体的头发，动作竟有些温柔。
林昭没有移开视线。
雷达显示，地表的克隆体阵列开始移动。她们没有逃跑，而是缓缓转身，面向实验室深处，仿佛在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有些人嘴唇轻轻动着，好像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陈默的呼吸越来越弱，但神经信号仍在坚持。他的手指还在轻微抽动，像是想写下什么。
林昭终于收回手，转头看向驾驶座。陈默双眼仍被数据流占据，脸上血迹未干，胸口只有微弱起伏。她伸手探向他的颈侧，指尖触到一丝断续的跳动。
就在这时，主控台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来源不明，加密等级Zeta，传输方式为离线脉冲。只有一行字：【Lx-09已激活】。
林昭瞳孔猛地一缩。
她立刻调出“孤影”日志，发现这条信息并不是外来的，而是从她手腕上的纳米手环内部发出的——那个她以为早就失效的设备，此刻正泛着极其微弱的蓝光，频率和妹妹最后一次上传意识时完全一样。
她刚准备接入查询，主控舱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备用电源启动前的半秒黑暗里，她听见了一声极轻的“滴答”。
像是金属钥匙，落入锁孔的第一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