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一点点挣脱出来。
率先恢复的是痛觉。浑身如同被拆散了重装,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神魂,仿佛被强行塞入了远超负荷的东西,胀痛欲裂,思绪都变得迟滞粘稠。
秦望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稀疏林地上方,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略显苍白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虽然稀薄,却远比那寂灭荒原令人作呕的死寂要好上无数倍。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随即而来的便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尝试调动灵力,却发现丹田近乎干涸,经脉滞涩,唯有那枚“长青灵种”依旧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翠绿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坚定不移地释放着生机,缓慢修复着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他强撑着坐起身,靠在一棵枯树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液都带着暗红的血丝。内视己身,情况糟糕透顶。肉身创伤严重,灵力耗尽,神识更是损耗过度,没有数月静养,恐怕难以恢复。
然而,当他将意识沉入识海深处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原本悬浮于识海、各自散发着不同光晕的八块玉碑虚影,此刻正环绕着中心一块通体呈现“虚无”之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全新玉碑——第九块“寂灭归一碑”!九碑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缓缓盘旋,彼此之间光芒流转,气息交融。
原本各自为政的“星辰”、“兵燹”、“造化”、“气运”、“丹道”、“器道”、“阵道”、“灵植”以及新归位的“寂灭”法则,此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相互渗透,相互补充,逐渐形成一个更加宏大、更加完整、更加和谐的循环体系!
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充斥在秦望的心头。仿佛一个残缺的拼图,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展现出了全貌。虽然这全貌依旧模糊,蕴含的无穷奥义他连万分之一都未能理解,但那种根基补全、大道初成的感觉,却真实不虚。
他感觉到,自己对之前掌握的种种传承,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星辰轨迹中似乎蕴含了寂灭与新生的轮转;兵燹煞气里能窥见气运兴衰的影子;就连“长青灵种”的勃勃生机,其深处似乎也隐藏着物极必反、向死而生的至理。
这不仅仅是量的叠加,更是质的飞跃!
“九碑归位,仙庭核心……方算真正有了雏形。”秦望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伤势恢复,能调动这完整的九碑之力,其实力必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仙庭的掌控也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只是眼下,他虚弱得连一个练气期修士恐怕都难以应付。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自保之力,并赶回仙庭。他失踪这些时日,家族不知情况如何,外部的压力定然有增无减。
他挣扎着从储物戒中取出几枚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服下,药力化开,滋润着干涸的经脉,疼痛稍缓。他不敢在此久留,此地虽已远离寂灭荒原,但依旧不算安全。他强提精神,施展粗浅的隐匿法门,拖着伤体,朝着记忆中仙庭的大致方向,踉跄前行。
路途变得格外漫长。往日瞬息可过的距离,如今却需要耗费极大的气力和时间。他不敢走官道大路,只敢在荒山野岭中穿行,依靠着《星辰传承》残存的空间感知规避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数日后,当他终于遥遥望见那悬浮于千丈高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仙庭浮岛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归属感。
然而,当他试图悄无声息地返回浮岛时,却敏锐地察觉到,浮岛外围的警戒力度,比他离开时加强了数倍不止!巡逻的道兵队伍更加密集,外围阵法光罩流转不息,隐约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情况不太妙。”秦望心中一沉。他没有贸然现身,而是选择在浮岛下方、青澜湖畔一处隐秘的家族暗哨点附近,发出了特定的联络信号。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正是负责外围警戒的秦勇。当他看到形容枯槁、气息萎靡到极点的秦望时,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族长!您……您可算回来了!”秦勇声音哽咽,连忙上前扶住秦望,“您这是……”
“无妨,消耗过大而已。”秦望摆摆手,急切地问道,“我离开这些时日,家中情况如何?”
秦勇脸色一暗,快速禀报道:“您走后不久,云岚宗那帮杂碎的小动作更多了。边境摩擦几乎每日都有,我们的三处小型矿场和两处药园遭到突袭,损失不小。外面关于我们的污名化传言愈演愈烈,最近前来投靠的散修数量锐减。而且……几天前,云岚宗和幽魂殿联合发出‘最后通牒’,限我们十日之内解散仙庭,否则将‘替天行道’,联合更多势力,发动总攻!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秦望眼中寒光一闪。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的耐心已经耗尽,准备图穷匕见了。
“先回浮岛再说。”秦望沉声道。
在秦勇的掩护下,秦望悄然回到了浮岛核心秘殿。他的归来,如同给焦灼不安的核心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三长老等人见到秦望虽状态极差,但安全回归,皆是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又为那迫在眉睫的“最后通牒”而忧心忡忡。
“族长,您的伤势……”三长老关切道。
“无妨,恢复几日便好。”秦望盘坐于秘殿中心,感受着浮岛之上那因为九碑归位而变得更加活跃和凝练的家族气运,心中稍安。“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危机。我既已归来,他们想动我仙庭,也没那么容易!”
他目光扫过众人,虽然虚弱,但那股源自九碑归位、大道初成的自信与威严,却让众人心神一定。
“秦勇,继续加强戒备,尤其是浮岛核心区域与下方灵脉节点的守护。”
“三长老,安抚内部人心,将所有库存的战斗物资分发下去,做好最坏的准备。”
“二长老,尝试通过我们秘密建立的几条线,向外传递我平安归来的消息,或许能暂时震慑一下宵小,拖延一点时间。”
众人领命,匆匆而去。
秘殿内,只剩下秦望一人。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外界的纷扰,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那缓缓旋转的九块玉碑之中。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而恢复的关键,就在于这刚刚归位、完整的仙庭核心!
他尝试引导九碑之力,尤其是那新得的“寂灭归一碑”中蕴含的、象征着“终结”与“本源”的力量。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毁灭,更像是一种“返璞归真”、“能量回溯”的法则。
在他的引导下,一丝虚无缥缈的寂灭之力,混合着其他八碑的星辰、生机、气运等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流转。所过之处,那些因过度透支和伤势而淤积的死气、丹毒、甚至是寂灭荒原残留的些许侵蚀气息,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被缓缓地“归解”、“净化”,转化为最精纯的本源能量,反哺自身!
与此同时,整个浮岛核心,那由八碑虚影显化的区域,因为第九块玉碑本体的归位(虽在秦望体内,但其存在已与浮岛核心产生共鸣),产生了剧烈的变化!
轰隆隆——!
浮岛轻微震动,核心秘殿的地面,无数原本隐晦的阵纹骤然亮起,散发出九彩光华!环绕飞舞的八碑虚影变得更加凝实,光芒交织,竟在秘殿中央,缓缓勾勒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核心的、由九种基本法则符文构成的立体阵盘虚影!
这阵盘缓缓旋转,仿佛仙庭的“心脏”开始搏动!一股远比之前磅礴、完整、威严的气息,以浮岛为核心,轰然扩散开来!
天空中,三百六十五道连接星辰与大地的光索骤然明亮了数倍,汲取能量的效率暴涨!浮岛上的灵气浓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那些原本只是虚影的亭台楼阁,凝实的速度陡然加快!
下方青澜湖畔的所有修士,无论是秦氏子弟还是外来者,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变化!那股源自浮岛核心的、令人心悸又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威严气息,让所有人都明白——仙庭,似乎变得不同了!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深不可测!
“是族长!族长回来了!而且……仙庭好像……活了!”有族人激动地大喊。
而那些暗中窥探的各方势力探子,则面色大变,纷纷将这道突如其来的、预示着不详的变故,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回去。
秘殿内,秦望沐浴在九碑交织的光芒与那核心阵盘散发出的磅礴能量之中,他肉身的创伤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干涸的丹田如同久旱逢甘霖,灵力迅速恢复,甚至变得更加精纯、厚重!损耗的神识也在气运之力和那“归一”法则的滋养下,快速复原。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四射,之前的虚弱与萎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渊深与掌控一切的自信。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巅峰尚需时日,但此刻的他,已然拥有了应对一切挑战的底气!
仙庭核心,因第九块玉碑归位,已然激活!
这不再是简单的浮空岛屿,而是一个真正开始呼吸、开始成长、拥有完整法则循环的——仙庭雏形!
秦望站起身,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与脚下浮岛那磅礴的生机,目光穿透殿宇,望向外界风云变幻的天空。
“最后通牒?总攻?”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来吧,正好用尔等之血,祭我仙庭……初开之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