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师徒凝望
寒魄峰顶，血色漫天。
沈沧澜站在崩塌的玄冰大殿前，暗金色的瞳孔倒映着天空中那轮诡异的血月。距离天碑降临已过去九十九日，距离百日之约仅剩最后一天。这九十九天里，他几乎耗尽了一切方法，却始终无法找到既能救出师尊又不违背天碑条件的两全之策。
胸口的冰蓝莲花印记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烈的暗金纹路，如同蛛网般爬满全身。每一条纹路都代表着体内烬灭之血的觉醒程度，也代表着师尊留下的封印正在一点点崩溃。
师兄......
身后传来虚弱的呼唤。沈沧澜回头，看到白芷倚在断壁残垣间，脸色苍白如纸。那日他为救她强行催动烬灭之血，虽然击退了执法堂众人，却也让她被余波所伤，至今未愈。
回去休息。沈沧澜声音沙哑，明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靠近峰顶。
白芷咬了咬唇，眼中含泪：师兄，你真的要......
我别无选择。
沈沧澜打断她，转身望向远处。玄天宗三十六峰依旧云雾缭绕，但寒魄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自从那日他展露烬灭之血的力量后，整个宗门都对他避之不及，连掌门都再未露面。
明日就是百日之期。若他不弑师，师尊的魂魄就会彻底湮灭；若他弑师......
师尊......
沈沧澜攥紧手中的冰蓝剑穗，指节发白。这九十九天来，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寻找古籍中类似的案例、潜入禁地搜寻秘术、甚至不惜自损修为强行进入天碑幻境......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天碑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而师尊的魂魄被困在其中，日渐虚弱。
唯一的希望，只剩下那个疯狂的计划。
夜色渐深，血月当空。
沈沧澜盘坐在峰顶悬崖边，面前摆放着三样东西：冰蓝剑穗、一块血色天碑碎片、以及一枚通体漆黑的诡异丹药。丹药表面布满暗金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噬魂丹。
这是他从魔道古籍中找到的禁忌之物，服下后可短暂获得吞噬魂魄的能力。理论上，如果他能在天碑中吞噬师尊的魂魄，就能将她出来。虽然吞噬后的师尊将永远存在于他的识海中，失去自我，但至少......她还。
代价是，他将彻底堕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
呵......
沈沧澜自嘲地笑了笑。堕入魔道又如何？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只要能救师尊，这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他伸手拿起丹药，正要服下，突然——
一道冰蓝剑气从天而降，精准地击碎了他手中的噬魂丹！黑色粉末四散飞扬，还未落地就被剑气冻结成冰晶！
沈沧澜猛地抬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凌空而立，玄色衣袍在血色月光下猎猎作响，霜凝剑寒光凛冽，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师......尊......？
沈沧澜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那张万年冰封的面容，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眸，那周身萦绕的极致寒意......不是洛云归又是谁？！
但怎么可能？师尊的魂魄明明还被囚禁在天碑中！
蠢货。
洛云归冷冷开口，声音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谁准你用这种下作手段？
沈沧澜浑身僵硬，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他下意识伸手想触碰师尊的衣角，却被一道冰墙阻隔。
你不是她......沈沧澜突然醒悟，暗金火焰在眸中燃烧，你是谁？！
洛云归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下一秒，她的身影如水波般扭曲，化作一团暗红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兽首轮廓，正咧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嘲笑。
天碑幻象......沈沧澜咬牙，暗金火焰瞬间爆发，将红雾焚烧殆尽！
但为时已晚。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胸口的冰蓝莲花印记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从印记深处爆发，瞬间席卷全身！沈沧澜跪倒在地，痛苦地嘶吼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寸寸龟裂，暗金血液如岩浆般从裂缝中涌出！
啊啊啊——！！
剧痛中，他恍惚看到血色天碑的虚影在面前浮现，碑文上的文字扭曲变化，最终凝聚成一行刺目的大字：
『时辰已至，弑师则活！』
不......沈沧澜挣扎着爬起，暗金血液在脚下汇成一滩，我绝不会......弑师......
仿佛回应他的抗拒，冰蓝莲花印记的疼痛骤然加剧！这一次，痛苦不仅来自肉体，更直达灵魂深处！沈沧澜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一半被烬灭之血拖向疯狂，一半被冰蓝印记拉回清醒。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道清冷的剑鸣突然从极远处传来！
嗡——！
剑鸣如冰泉淌过燥热的沙漠，瞬间让沈沧澜的剧痛减轻了几分。他艰难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冰蓝剑光划破血色夜空，如流星般朝寒魄峰疾驰而来！
剑光所过之处，血月退避，乌云散尽！
这是......
沈沧澜瞪大眼睛，心脏狂跳。那道剑光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清冷、纯粹、带着不容亵渎的凛冽寒意，正是师尊的霜凝剑气！
但怎么可能？师尊的魂魄不是还在天碑中吗？
不等他想明白，剑光已至峰顶，悬停在他面前。光芒散去，露出其中包裹之物——赫然是洛云归的霜凝剑本体！只是此刻的剑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可能崩碎。
师尊......？
沈沧澜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及剑柄，一股浩瀚的冰寒之力便顺着经脉涌入体内！这股力量与他体内的烬灭之血激烈碰撞，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却也暂时压制了血脉的暴走。
更令他震惊的是，随着冰寒之力的注入，霜凝剑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最终一声，断成两截！
不......
沈沧澜颤抖着捧起断剑，心如刀绞。霜凝剑是师尊的本命法宝，剑断意味着......师尊的魂魄正在天碑中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甚至可能已经......
轰隆隆——
天空突然电闪雷鸣，血色天碑的虚影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凝实！碑文上的文字扭曲变化，最终化作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最后机会，弑师则活！』
与此同时，沈沧澜胸口的冰蓝莲花印记突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股清晰的意念直接传入他的脑海：
沧澜......杀了我......
这是师尊的声音！
沈沧澜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师尊？！您在哪里？！
我在天碑......核心......师尊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弱至极，杀了我......这是唯一......解脱......
不！一定有其他办法！沈沧澜怒吼，暗金火焰冲天而起，我绝不会弑师！
愚蠢......师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我的魂魄......早已被天碑侵蚀......即便救出......也只剩残魂......
那又如何？！沈沧澜咬牙，残魂也好，完整也罢，我只要您活着！
痴儿......
师尊的声音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天碑愈发刺目的血光。沈沧澜能感觉到，师尊的魂魄正在天碑中飞速消散，百日之期将至，天道无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既然无法两全，那就......同归于尽！
沈沧澜眼中金焰暴涨，猛地将断剑插入地面，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诡异的手印！这是他这些天钻研魔道古籍时学到的禁术——血魂祭，以自身魂魄为祭品，强行撕裂空间！
你要做什么？！师尊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停下！
师尊......沈沧澜嘴角溢血，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弟子不孝......
手印完成，暗金火焰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血色符文！符文中心，空间开始扭曲，逐渐显现出天碑内部的景象——无数血色锁链缠绕着一个冰蓝色的虚弱魂体，正是洛云归！
沧澜！住手！师尊的魂体剧烈挣扎，你会魂飞魄散的！
那又如何......沈沧澜惨笑，能与师尊共赴黄泉......弟子......无憾......
血色符文彻底激活，一道暗金光柱冲天而起，直击天碑虚影！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整个寒魄峰剧烈震颤，山石崩裂，冰雪消融！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天碑虚影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沈沧澜趁机飞身而起，冲向裂缝中的师尊魂体！
找死！
天碑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一只巨大的血色手掌从裂缝中拍出，重重砸在沈沧澜胸口！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喷出一大口暗金鲜血，却借着这股力道加速冲向师尊！
师尊......抓住我的手！
沈沧澜拼尽全力伸出手，指尖距离师尊的魂体只有寸许之遥。就在这生死一刻，洛云归的魂体突然剧烈挣扎，竟主动扑向徒弟！
抓住你了......
两只手终于相握，一实一虚，一热一冷。沈沧澜猛地将师尊的魂体拉入怀中，同时引爆体内所有烬灭之血！
暗金火焰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撕碎了周围的血色锁链，连天碑虚影都被炸得支离破碎！
不——！！！
天碑中传来不甘的怒吼，但已经无力回天。爆炸的冲击波将沈沧澜和师尊的魂体一起抛出了天碑空间，重重摔在寒魄峰顶。
沈沧澜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全身骨骼尽碎，经脉寸断。但他怀中，洛云归的魂体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虽然虚弱至极，却并未消散。
师......尊......沈沧澜艰难地抬头，看着怀中半透明的魂体，弟子......做到了......
洛云归的魂体微微发光，虚幻的手指轻轻抚上徒弟染血的面颊。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温柔地触碰他，也是最后一次。
傻孩子......
魂体的声音轻如叹息，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为何......要如此......
因为......沈沧澜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弟子......心悦师尊......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话音刚落，沈沧澜的瞳孔就开始扩散，生命气息飞速流逝。
洛云归的魂体剧烈波动，突然化作一道冰蓝光芒，钻入沈沧澜眉心！下一刻，已经濒死的沈沧澜身体猛地一震，胸口冰蓝莲花印记再次亮起，与暗金纹路交织成一幅诡异的图腾。
以吾残魂，补汝生机......
洛云归的声音在沈沧澜脑海中回荡，越来越弱：活下去......沧澜......
不......师尊......不要......
沈沧澜绝望地发现，师尊的魂体正在他的识海中燃烧，用最后的力量为他续命！他想反抗，想拒绝，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师尊的气息一点点消散......
记住......洛云归最后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你是我......最好的......弟子......
光芒彻底熄灭。
寒魄峰顶，万籁俱寂。
沈沧澜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暗金纹路与冰蓝印记完全融合，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紫金色图腾；头发从发根开始变成霜白色；最惊人的是，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左眼恢复了原本的黑色，右眼却变成了冰蓝色......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沈沧澜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他缓缓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身体，又摸了摸左黑右蓝的异色瞳孔，突然笑了。
那笑容，三分像曾经的沈沧澜，七分像记忆中的洛云归。
师尊......
他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决绝：从今往后......弟子就是您......
站起身，沈沧澜看向远处初升的朝阳，紫金图腾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他伸手虚抓，地上那截断剑自动飞入掌心，在紫金火焰中重新熔铸成一柄全新的长剑——剑身半金半蓝，剑锋寒芒凛冽。
天碑......血佛寺......烬灭尊主......
沈沧澜轻抚剑身，眼中杀意凛然：你们伤我师尊......
我必让你们......
血债血偿！
剑锋所指，寒魄峰千年积雪轰然崩塌，如同在为这场复仇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