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不大，墙壁上贴着泛黄的老电影海报，海报边缘微微卷起，像是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周野，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大声招呼他们坐到靠里的位置。林小满敏锐地察觉到，周野的筷子在热汤上升腾的雾气中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掩饰着什么。
“你经常来？”
“嗯。”周野把辣椒油倒进碗里，辣椒油在汤面上散开，如同盛开的红花，“我妈……以前常带我来。”
林小满注意到，他在说“妈妈”时，依然使用现在时态，这让她心里一阵发酸。她学着周野的样子，往面里加了一大勺辣椒，结果被呛得眼泪直流，咳嗽声在面馆里回荡。周野笑着递来纸巾，指尖碰到她手背时，两人都愣了一下，一种微妙的电流在两人之间传递。
“你的诗，”周野突然说，目光从碗里抬起，看向林小满，“为什么不投稿？”
林小满搅动着面条，面条在筷子间缠绕，她的声音有些低落：“只是随便写写。”
“《青年文学》在征稿。”周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折角的杂志，杂志封面有些磨损，“截稿还有十天。”
杂志内页夹着一张报名表，已经填好了林小满的名字和学校。她抬头看向周野，后者正专注地挑着碗里的葱花，耳尖却微微发红。
“你……”
“就当帮我个忙。”周野打断她，目光坚定，“我赌了五十块钱你会得奖。”
林小满知道他在撒谎，他那种小心翼翼又固执的表情，和她每次在镜子里劝自己吃药时一模一样。可正是这份笨拙的关心，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文学社的玻璃门映出林小满反复练习微笑的脸。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扬起又放下，眼神中透着一丝紧张。今天周野没来上学，纸条上只潦草地写着“家事”。她盯着空荡荡的座位，思绪被社长的声音打断。
“小满，下个月校刊想用你的《落日笔记》。”
“我？”林小满惊讶得差点打翻墨水瓶，墨水在桌面上晕染开，像一朵黑色的花。
“周野上周就推荐了。”社长意味深长地笑，“他说你写得比我们所有人都好。”
放学路上，林小满绕道去了那家面馆。玻璃窗后没有熟悉的身影，倒是在巷口垃圾桶旁看到了周野的父亲。男人醉醺醺地抓着酒瓶，脚步踉跄，右手指关节结着血痂，像是刚与人发生过冲突。她加快脚步，试图尽快离开，却听见一声闷响。
周野从阴影里走出来，扶起摔倒在地的父亲。他的校服沾着泥水，看起来狼狈不堪，右眉上的疤痕在路灯下格外明显，仿佛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印记。林小满躲在报亭后，看着周野拦下一辆出租车，把父亲塞进去后自己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掏出烟，打火机咔哒了三下才点燃。火光映亮的瞬间，林小满看见他挽起的袖口下，手腕内侧有几道平行的浅色疤痕。那些疤痕像一条条蜈蚣，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刺痛了林小满的心。
第二天课间，周野的座位依然空着。林小满往那本《保罗·策兰诗选》里塞了张纸条：“今晚七点，老地方等你。”
她在图书馆等到八点半，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一个。闭馆铃响起时，一本作业本从门缝下塞进来。翻开后是周野的字迹：“别靠近我。我身上有酒味和血腥气，会弄脏你的蓝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