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杨晚栀蜷缩在林萧怀里,呼吸原本轻得像羽毛。后半夜时,她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小眉头也跟着蹙起来,鼻尖微微泛红。
梦里是六月的阳光,透过高中教室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她趴在数学练习册上,笔尖在抛物线公式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抬头就撞进顾明夜的眼睛里。
他坐在身旁,正转着笔看她,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篮球场上的薄汗。
“又偷懒?”他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笑,“等下老班儿来查作业,看你怎么躲。”
她赶紧把画的小人涂掉,嘟囔着“要你管”,却偷偷把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
顾明夜没说话,只伸手帮她把歪掉的橡皮扶正,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有片羽毛轻轻扫过。
接着画面晃了晃,变成了周末的密室逃脱店。白书妍正抱着沈以墨的胳膊喊“有鬼啊呜呜呜!”,沈以墨无奈地替她挡着墙,嘴里还安慰她“都是假的”。
她和顾明夜蹲在密码箱前,他拿着线索纸念念有词,她突然指着箱面上的星座图案:“这个!我生日的星座!”
顾明夜抬眼看她,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应急灯还亮。他按下去的瞬间,箱子“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放着一个关键通关道具。
他拿出来递她,外包装盒都没拆,却在她接过去时,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算你厉害。”
后来又到了自助餐厅,她拿着盘子在甜品区站了半天,回头找顾明夜,就看见他端着两盘烤肉走过来,盘子里全是她爱吃的鸡翅和虾。
白书妍凑过来抢了个虾,被沈以墨敲了下脑袋:“人家顾明夜专门给晚栀拿的。”她脸一热,低头戳着盘子里的虾,却听见顾明夜说:“没事,她爱吃,我再去拿。”
梦里的风都是甜的,带着烤肉的香气和白书妍笑闹的声音。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顾明夜转身去取餐的背影,眼眶突然就热了。
那些画面像被打碎的玻璃,明明每一块都闪着光,拼起来却刺得她心疼。
“呜……”她在梦里抽了下鼻子,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打湿了林萧的衬衫。
林萧是被那点湿意弄醒的。他睁开眼,就看见怀里的小姑娘眉头皱得紧紧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掉,小嘴巴抿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心里一紧,赶紧把她搂得更紧些,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晚栀?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
杨晚栀在梦里还没走出来,只觉得有人抱着她,很暖和,像小时候被妈妈哄着那样。
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小手抓着他的衣角,眼泪掉得更凶了,嘴里还模糊地嘟囔着:“……甜的……为什么……”
林萧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不停地拍着她的背,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了又掉,掉了又擦,他的指尖都被打湿了。
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心里又酸又软——他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却能感觉到她的难过,像有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不怕了,我在呢。”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不管梦到什么,都过去了。”
杨晚栀哭了好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偶尔的抽噎。她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只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林萧却没再睡着,他就那么抱着她,手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第二天早上,杨晚栀醒来时,只觉得眼睛有点涩。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林萧正坐在床边看她,眼里带着点担心。
“老公,”她歪了歪头,声音还有点哑,“我的眼睛怎么怪怪的?”
林萧拿过旁边的水杯,递到她手里:“昨晚哭了,可能有点肿。”
“哭了?”杨晚栀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我为什么哭呀?”她想了想,脑子里只有模糊的片段——好像有阳光,有蛋糕,还有人跟她说话,可具体是什么,又记不清了。
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心里闷闷的,像丢了什么东西。
林萧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可能是做了不好的梦吧,忘了也没关系。”
“哦。”杨晚栀点点头,没再追问。她喝了口温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林萧的手晃了晃:“老公,今天我们去吃抹茶卷好不好?我想吃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昨晚梦里那些闪着光的碎片,只是里面不再有难过,只剩下孩子气的期待。
林萧看着她的眼睛,弯了弯嘴角:“好,吃完抹茶卷,再带你去公园喂鸽子。”
“好耶!”杨晚栀立刻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把昨晚的眼泪和模糊的梦,都忘到了脑后。
只是那天下午,他们在公园喂鸽子时,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从旁边经过,手里拿着个篮球。
杨晚栀的目光突然顿了一下,手里的玉米粒掉了几颗在地上。
“怎么了?”林萧注意到她的失神。
“没……”杨晚栀摇摇头,把手里的玉米粒撒给鸽子,“就是觉得……那个哥哥的衬衫,好像有点眼熟。”
林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男生已经走远了。
他收回目光,看着她的侧脸,轻轻握住她的手:“可能是和你以前见过的人像吧。”
杨晚栀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啄食的鸽子,心里又泛起那种闷闷的感觉。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藏在了她记不起来的地方,偶尔会轻轻撞一下她的心,让她有点疼,又有点空。
但很快,一只白鸽飞到了她的脚边,歪着头看她。
她立刻笑起来,伸手去摸鸽子的羽毛,把那点奇怪的感觉,又暂时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