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高考后的那个假期。那天她跟顾黛璇约好吃饭，过程中突然冲出来一个持刀的男人，嘴里喊着“还我钱”，朝着她就扑了过来。
她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带着黛璇慌忙逃窜。
千钧一发之际，顾黛璇猛地把她推开，自己没躲开，被男人手里的刀刺穿了身体。
血。到处都是血。顾黛璇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却还笑着对她说“晚栀，别怕”。她抱着顾黛璇，哭得撕心裂肺，可顾黛璇的体温还是一点点变冷。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顾雍明一夜白头，顾明夜变得阴鸷偏执，而她，成了顾家所有人心里的“罪人”。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杨晚栀，你还好吗？”是顾明夜的声音。
杨晚栀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打开门。顾明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披肩，是米白色的，带着淡淡的羊绒香。“外面冷。”他把披肩递给她，语气没什么温度，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
杨晚栀接过披肩，没说话，转身往宴会厅走。顾明夜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回到宴会厅时，顾雍明还坐在轮椅上。他看见他们回来，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对杨晚栀说：“过来坐。”
杨晚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顾雍明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最近在看书？”
“嗯。”杨晚栀低声应着，手指绞着披肩的边角。
“张教授教得怎么样？”
“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杨晚栀能感觉到顾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或许，他不怪她，可他也没法原谅她。顾黛璇是他最疼爱的孙女，是他晚年的念想，却因为救她，永远地离开了。
“明夜对你还好吗？”顾雍明突然问。
杨晚栀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顾明夜。他正站在不远处，跟一个生意伙伴交谈着，侧脸冷硬，没看过来。“……还好。”她低声说，声音有点虚。
顾雍明“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他拿起腿上的温水，喝了一口，又放下。“我老了，管不了你们的事了。”他声音很轻，带着点疲惫，“只是……别再让明夜走歪路了。”
杨晚栀的眼眶又红了。她知道顾雍明的意思。顾明夜现在的偏执，他的阴鸷，他把她困在身边的行为，顾雍明都看在眼里。他只是不忍心说，也没法管。
“爷爷，我……”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说她不想被顾明夜困着？还是说她想离开顾家？可这些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欠顾黛璇一条命，欠顾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顾雍明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累了，该回去了。”他对身边的佣人说，“收拾一下，我们走。”
佣人点了点头，推着轮椅。顾雍明经过顾明夜身边时，停了停。“别太逼她。”他低声对顾明夜说，“也别太逼自己。”
顾明夜的身体僵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顾雍明的轮椅消失在宴会厅门口，杨晚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转头看向顾明夜，他正望着顾雍明离开的方向，眼底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点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们能走吗？”她轻声问。
顾明夜转过头，看向她。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
两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地离开了宴会厅。坐进宾利后座时，杨晚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顾雍明刚才的样子——那个曾经像老顽童一样，会跟她抢糖吃的老爷爷，现在却变得这么苍老，这么疲惫。
顾明夜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柠檬味的，跟白书妍喜欢的那种一样。他剥了糖纸，递到杨晚栀嘴边：“吃颗糖？”
杨晚栀睁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糖，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含住了。柠檬的酸混着甜在舌尖化开，稍微驱散了点心里的闷。
“爷爷他……”顾明夜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他今天偷偷吃了块蛋糕。”
杨晚栀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医生不让他吃甜的，他趁佣人不注意，偷偷吃了块巧克力蛋糕。”顾明夜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很淡，却难得地有了点活气，“还跟个小孩似的。”
杨晚栀看着他的笑，心里突然有点发暖。她想起以前，顾雍明也经常偷偷吃甜的，被顾明夜发现了，两人还会小吵，像两个幼稚的小孩。
“他只是太想黛璇了。”她轻声说。
顾明夜的笑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霓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我知道。”他低声说，“我也想她。”
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还有两人之间淡淡的呼吸声。杨晚栀含着糖，柠檬的甜味慢慢散开，心里的闷也一点点减轻了。
她偷偷转头看向顾明夜，他正望着窗外，侧脸冷硬，却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车停在庄园门口时，杨晚栀还在发呆。顾明夜推了推她的胳膊：“到了。”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走进时，她看见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佣人已经准备好了夜宵，是她喜欢的粥。
“我不吃了，先上楼了。”她对顾明夜说。
顾明夜点了点头：“好。早点睡。”
杨晚栀转身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时，她停了停，转头看向顾明夜。他正站在客厅里，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顾明夜。”她开口，声音很轻。
顾明夜抬起头，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转身跑上了楼。
回到房间，她靠在门板上，心跳得有点快。她刚才差点就问出口了——问他能不能让她去学校，问他能不能别再把她困在这里。可她最终还是没问。她知道，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楼下，顾明夜还站在客厅里，没动。月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杨晚栀的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她知道，他把她困在这里，是因为害怕失去。可他不知道，这样的占有，只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她关上窗帘，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法理学导论》。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照亮了“自由”两个字。
她指尖划过那两个字，心里暗暗地想：或许，她真的该试着跟顾明夜好好谈谈了。不为别的，只为了顾雍明那声无奈的叹息，也为了顾黛璇在天之灵，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