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陨石表面布满风蚀坑洼，在黯淡星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云芷收敛气息，将身形隐匿在阴影之中，缓缓靠近。离得近了，罗盘传来的悸动更加清晰，那丝非自然的能量波动，如同心跳般微弱却规律。
她绕到陨石背对凌霄飞舟的一侧，这里阴影更加浓重。仔细感知，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发现了一丝极其隐蔽、与周围陨石材质几乎融为一体的空间褶皱。若非她对空间之力有所领悟，且罗盘有所指引，绝难察觉。
这处空间褶皱，应该就是入口，被高阶隐匿阵法覆盖。
云芷没有贸然尝试破解阵法——那需要动用更强的力量，可能引起内部警觉。她观察片刻，发现这阵法虽然精妙，却并非完美无缺。许是此地隐蔽至极，极少有人来，亦或是维持阵法的能量有所衰减，在一些细微的能量流转节点上，存在极其短暂的、周期性出现的“缝隙”。
她耐心等待，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当那丝能量波动规律性地达到某个低点时，阵法的防护出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松懈。
就是现在！
云芷身形如电，将混沌之力运至双目，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缝隙”，整个人如同融入水面的雨滴，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那层无形的屏障，没入了空间褶皱之中。
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冰冷死寂的虚空，而是一条幽深、狭长、向下倾斜的岩石隧道。隧道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惨绿色微光的磷石，提供着基本照明。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的血腥气与魂道特有的阴寒。
隧道内并非完全死寂，深处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如同低泣又似呓语的怪异声音，以及铁链拖曳的轻微摩擦声。
云芷将气息收敛到极致，神识化作细丝，缓缓向前探去。隧道并不长，尽头似乎是一个较为开阔的空间。
她小心翼翼地前行，脚下是松软的、仿佛混合了某种骨粉的泥土。越是深入，那股阴寒与血腥气越是浓郁，还混杂着一股奇异的、类似药草腐败的甜腻气味。
很快，她来到了隧道尽头，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向开阔处望去。
眼前是一个约莫十丈见方的天然石窟，石窟顶部垂下许多钟乳石，滴滴答答地落下暗红色的、散发着腥气的液体，在地面汇聚成一个个小血洼。石窟中央，有一个以暗红色石头垒砌而成的、简陋却散发着浓烈邪恶气息的祭坛。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骨骼、腐朽的符纸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祭坛后方，石壁上，竟然开凿出了几个简陋的囚笼！囚笼由漆黑的、布满了狰狞符文的金属栅栏构成，此刻，其中一个囚笼内，似乎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更让云芷瞳孔微缩的是，在祭坛旁，靠近岩壁的阴影里，竟然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披一件宽大的、绣着诡异扭曲花纹的黑色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略显苍白的下巴。他似乎在闭目调息，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与之前黑衣人同源却更加精纯的阴寒魂力。
看其气息，大约在化神初期左右。难道是幽冥殿留守此地的修士？
云芷目光再次扫向那个囚笼。囚笼内的身影似乎是个女子，衣衫褴褛，气息微弱，一动不动，像是昏迷或陷入了某种沉睡。
这地方，果然是一处幽冥殿的秘密据点，而且看样子，正在准备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那个囚笼中的女子，恐怕就是祭品！
要不要出手救人？云芷心中快速权衡。她此行目的是探查，谢无妄也叮嘱不要轻易暴露。但这女子若是无辜者，见死不救，非她本心。
就在她犹豫之际，祭坛旁那个黑袍人，似乎结束了调息，缓缓睁开了眼睛。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幽绿色的鬼火微微跳动。
他并未立刻动作，而是侧耳倾听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他站起身，走到囚笼前，伸出苍白得不见血色的手，抚摸着冰冷的金属栅栏，发出沙哑低笑：
“时间……快到了。‘净水体’……真是难得的材料……主上一定会喜欢这份祭礼……”
净水体？云芷心中一动。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先天水行体质，对魂道、鬼道修士而言，是炼制某些特殊傀儡、法宝，甚至进行某些禁忌仪式的绝佳“材料”！难怪洛川会被追杀，他身负触及“天一真水”真意的水行波动，恐怕被幽冥殿误判或侦测为“净水体”或类似体质，所以才引来勾魂使级别的觊觎！
而囚笼中的女子，恐怕也是身怀类似体质，被掳来此处！
黑袍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开始在祭坛周围摆放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漆黑的蜡烛、研磨成粉的奇异骨骼、盛放着粘稠液体的石碗……
不能再等了！
云芷眼神一厉，正欲出手——
忽然，石窟入口方向，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云芷立刻将身形缩回岩石阴影后，屏息凝神。
脚步声渐近，来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并未过多警惕。很快，一道身影出现在石窟入口的微光中。
那是一个身着青色道袍、面上覆盖着朦胧水雾的年轻道人——竟然是洛川？！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凌霄的飞舟上休整吗？
云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洛川为何知道这里？他是跟踪自己来的？还是……他本就知道此处，甚至与幽冥殿有关？
只见洛川走入石窟，脚步从容，似乎对这里的阴森景象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祭坛前，看向那黑袍人。
黑袍人见到洛川，并未惊讶，反而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谄媚：“使者，您来了。祭品已经准备好，仪式随时可以开始。”
使者？洛川是幽冥殿的“使者”？！
云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天衍宗内以温和谦逊、精通水法炼丹闻名的洛川，竟然是幽冥殿的人？而且看起来地位不低！
洛川微微点头，目光扫过祭坛和囚笼，声音平静无波，透过水雾传出，带着一丝不同于平日温和的漠然：“主上对这次的‘净水体’很重视。确认过了吗？品质如何？”
“回使者，确认无误！虽然不如预期中那个‘天一真水’体质纯粹，但也是上佳的‘净水体’，足以完成仪式，炼制‘幽泉傀’。”黑袍人恭敬回答。
洛川沉默片刻，走到囚笼前，蹲下身，似乎仔细查看了一下里面昏迷的女子。云芷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罢，聊胜于无。”洛川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开始准备吧。主上催得急。”
“是！”黑袍人应声，立刻更加麻利地布置起来。
云芷心中冰冷。洛川果然是幽冥殿的人！他潜入天衍宗，恐怕另有图谋！所谓的被追杀，说不定也是苦肉计，或者是为了摆脱凌霄的视线，独自前来此处！
现在怎么办？洛川是化神期（虽被水雾遮掩，但云芷能感应到他气息深沉），加上那个化神初期的黑袍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禁制或埋伏，她若贸然出手，胜算不大，且必然暴露。
但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个无辜女子被当做祭品？看着洛川这个叛徒完成邪恶仪式？
就在云芷心中天人交战，快速思考对策时，洛川却忽然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出来吧，跟了一路，不累吗？”
云芷心头剧震！他发现自己了？！什么时候？！
然而，洛川的目光，却并未投向云芷藏身的岩石方向，而是……看向了石窟入口，另一侧的阴影处！
那里，虚空微微荡漾，一道身着天衍宗内门服饰、面容冷峻、手持长剑的身影，缓缓显出身形。
竟是……凌霄？！
他居然也跟来了！而且显然也用了高明的隐匿手段，连那黑袍人都未曾察觉！
凌霄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祭坛前的洛川，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与难以置信：“洛川……真的是你？！你竟敢背叛宗门，勾结幽冥殿？！”
洛川面对凌霄的突然出现和质问，似乎并不意外，水雾下的嘴角，仿佛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凌霄师兄，别来无恙。”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嘲讽，“谈不上背叛，我本就不是天衍宗的人。至于勾结……各取所需罢了。”
“混账！”凌霄怒不可遏，长剑出鞘，直指洛川，“今日我便替宗门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洛川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凌霄师兄，你还是那么冲动。你以为，就凭你，能拦得住我？还是说……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跟来了？”
他话音未落，石窟入口和周围阴影中，数道阴冷强横的气息，骤然升起！五名同样身着黑衣、面覆恶鬼面具、气息至少达到元婴后期的幽冥殿修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封死了凌霄的所有退路！
包括那个祭坛旁的黑袍人，也冷笑一声，站到了洛川身后。
陷阱！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洛川故意引凌霄来此！
凌霄脸色骤变，他没想到洛川竟然在此地布下了如此阵仗！但他并无惧色，剑意勃发：“就算如此，今日也要斩了你！”
“凭你？”洛川摇头，语气转冷，“既然你执意寻死，那我就成全你。正好，多一具化神修士的尸身，对仪式也是大补。”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躲在暗处的云芷，却忽然注意到，囚笼中那个一直昏迷的女子，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