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迟国王宫深处,灯火辉煌,丝竹之音缭绕不绝。
一场莫名其妙设庆功宴,正极尽奢华地铺陈开来。
车迟国国王换上了崭新的龙袍,脸上堆满了近乎扭曲的谄媚。
他亲自执壶,酒液因手腕的轻颤而在壶中晃荡,挪到李道兴身前。
“亲王殿下……此番全赖殿下雷霆手段,拨乱反正,才让我车迟国免于倾覆之祸。”
“寡人……寡人敬殿下一杯!”
李道兴懒散地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眼皮都未曾抬起。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张惶恐的脸,只是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从国王颤抖的双手间,将那只琉璃酒杯拈了过来。
他没有喝。
他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杯壁,任由那冰凉滑腻的触感在指尖流转,也任由满朝文武那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自己身上。
这寂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谁让大唐牛呢!
孙悟空在一旁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嚷道:“道兴兄弟,这国王老儿还算识相!这宴席不错,比天上那什么狗屁蟠桃会自在多了!”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丝竹之声都为之一滞。
满朝文武的脸色瞬间煞白。
蟠桃会?
那可是只存在于神仙志怪传说中的天庭盛宴!
这位毛脸雷公嘴的爷,语气竟像是去邻居家串门一般随意?
这时,李道兴才仿佛刚睡醒般,慢悠悠地掀开眼帘,淡漠的视线扫过国王。
“酒,就不喝了。”
他随手将酒杯搁在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本王,有正事要办。”
国王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姿态比刚才更低:“殿下有何吩咐,寡人万死不辞!”
“吩咐不敢当。”
李道兴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在国王眼中,比妖魔的獠牙更加可怖。
“只是本王觉得,这宴席歌舞升平,气氛太好了。”
“气氛一好,有些人就会忘了疼,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
一队正准备入场献舞的曼妙舞女,闻言瞬间僵在殿门处,身形凝固,进退维谷。
国王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
李道兴朝身后的侍卫抬了抬下巴。
“去,把那三位前‘国之栋梁’、现‘思想改造犯’给本王带上来。”
“让他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好好宣读一下自己的罪己书。”
侍卫领命,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虎力、鹿力、羊力三仙被押了进来。
他们换了干净道袍,却遮不住道袍下的累累伤痕与深入骨髓的颓败。三人手里各捧着一卷厚厚的纸,如同捧着自己的墓志铭,战战兢兢。
一见到那道安坐于主位的身影,三人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金砖,连一丝一毫的视线接触都不敢有。
“写完了?”李道兴的声音平淡如水。
“回……回禀殿下……写,写完了。”虎力大仙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绝望。
“那就念。”
李道兴打了个哈欠,重新靠回椅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准备听一出聊以解闷的戏。
虎力大仙的眼中涌出屈辱的泪水,却不敢有半分违逆。
他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双手展开那卷写满血泪的罪己书,用一种比哭嚎更难听的语调,当众念诵起来。
“罪人虎力,叩见亲王殿下,叩见诸位上仙……”
“罪人……欺世盗名二十载,以旁门左道之术,窃居国师之位,蒙蔽君上,奴役僧侣,实乃道门之耻,天地之蛀虫……”
“今日方知,我等不过是井底之蛙,跳梁小丑……”
“噗——!”
孙悟空一口果酒喷出老远,笑得从椅子上滑下来,抱着肚子满地打滚,用金箍棒使劲捶地。
“哈哈哈哈!笑死俺老孙了!什么道门之耻,跳梁小丑!还挺会骂自己!”
满朝文武,一个个脸色憋得发紫,肩膀剧烈耸动,想笑却死死忍住,表情扭曲得如同戴上了痛苦面具。
唐僧端坐于另一侧,目睹这荒诞至极的一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双手合十,低声开口。
“阿弥陀佛,王爷,如此当众折辱,恐有伤天和……”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道兴那双深邃的眼眸,便隔着满殿的灯火,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圣僧,此言差矣。”
李道兴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玩味。
“他们拜错山头,走错道路,本王这是在帮他们正心明性,勘破虚妄。怎么,非要学你们佛门那套,屠刀一放,就能立地成佛?”
一句话,噎得唐僧脸色发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直接站起身,不再理会李道兴,而是转向车迟国国王,合十一礼。
“陛下,贫僧有一言。”
“如今妖道已伏,邪祟已除,实乃天佑车迟。贫僧恳请陛下于国中兴建寺庙,弘扬佛法,以慈悲教化万民,方可保江山永固,国祚绵长!”
唐僧的声音洪亮而恳切,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庄严。
这是在抢夺胜利果实!
车迟国国王刚从惊惧中回神,闻言也是连连点头,正要开口应允。
“慢着。”
李道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重,却瞬间压过了殿内的一切声音。
他看着唐僧,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圣僧,你这套路,是不是太熟练了?”
“前脚刚看着本王把人家供奉了二十年的国师踩进泥里,后脚你就要来摘桃子,让人家改换门庭,全国信佛?”
“你管这叫传教?”
李道兴缓缓坐直了身体,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本王看,这叫吃绝户!”
“你们佛门,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信徒都护不住,凭什么让一国之人,都把身家性命交托给你们?”
唐僧脸色大变,厉声反驳:“亲王此话何意?!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何来看不见之说!”
“呵呵。”
李道兴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讥讽。
“圣僧,本王问你。”
“南海紫竹林的观音大士,离此地不远吧?”
“那五百名被当作畜生奴役了整整二十年的和尚,日夜祈祷,声声泣血,她老人家……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轰!”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唐僧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凝固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时刻——
一名宫中侍卫连滚带爬地从殿外冲了进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启禀陛下!启禀亲王殿下!”
“宫门外……宫门外来了数百名和尚!他们……他们都跪在宫门前,说……说要求见圣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