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兴将那份尚未送出的开国大礼暂且按下,信步走出迎宾殿。
阳光倾泻而下,他惬意地眯起了眼。
兵不血刃,搞定一国。
果然,当你的拳头和筹码都足够大时,世界会变得格外简单。
他这边刚收尾,另一边,取经的正主儿们,到了。
远处宫门下,唐三藏师徒四人,在一名掌事女官的引领下,正步入广场。
为首的唐三藏,一身浆洗到泛白的僧袍,依旧是那般宝相庄严,面容俊秀如玉,只是眉眼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风霜倦意。
他身后,孙悟空扛着那根乌沉沉的金箍棒,抓耳挠腮,一双火眼金睛闪烁不定,对这满目皆是女儿身的宫殿充满了猴性的好奇。
猪八戒则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那一双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黏在那些身段妖娆、体态丰腴的宫女身上,来回巡梭,嘴角那不争气的晶莹液体,几乎要滴落到他心爱的九齿钉耙上。
“好地方!俺老猪的好地方啊!”
他拱着长嘴,乐得浑身肥肉乱颤。
“师父,猴哥,这女儿国,可比天上那冷冰冰的广寒宫快活多了!简直是为俺老猪量身打造的神仙洞府!”
“呆子,闭上你的猪嘴!”
孙悟空反手就是一棒子,不轻不重地敲在八戒的后脑勺上。
“收起你那副丑样子,莫要丢了师父的清誉!”
沙悟净则一如既往,沉默地挑着沉重的行担,目不斜视,将忠厚与本分刻在了骨子里。
李道兴好整以暇地寻了根廊柱,斜身倚靠,双臂抱胸,唇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静静看着他们走近。
“哟,圣僧,来了啊。”
淡然的声音响起。
唐三藏循声望来,见到是李道兴,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讶异,旋即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阿弥陀佛,原来中山王殿下还未走啊,贫僧有礼了。”
“免了,都是自己人,别客气。”李道兴随意地摆了摆手,“来换通关文牒?”
“正是。”
唐三藏恭敬地自怀中取出那份盖满了各国宝印的文牒,双手奉上。
“贫僧奉大唐天子之命,西天拜佛求经,途经贵国,恳请女王陛下验牒,加盖宝印,放我师徒西行。”
他的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没有丝毫大唐御弟的架子。
话音刚落。
“吱呀——”
厚重的殿门向两侧开启,一身凤袍、头戴金冠的女王,在众宫女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走了出来。
她已然恢复了那份君临一国的威严与清冷,只是当她的视线扫过廊柱下那个闲适的身影时,凤目深处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又迅速被威严与冰冷覆盖。
猪八戒乍见女王真容,整个人都定住了,一双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手里的九齿钉耙“哐当”一声,砸在了光洁的白玉石板上。
“俺的个亲娘哎……这……这是天上的嫦娥仙子下凡了么……”
女王对这呆子的失态恍若未闻,目光径直落在唐三藏身上,声音清冽如冰泉。
“你,便是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的取经人?”
“贫僧唐三藏,见过女王陛下。”唐三藏再度合十行礼。
女王微微颔首,目光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轻轻一扫,却无半点原着中的女儿情态,纯粹是公事公办的审视。
“你要换通关文牒?”
“是。”
“此事,朕,做不了主。”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
不止是唐三藏,就连旁边看热闹的孙悟空和流哈喇子的猪八戒,都齐齐一愣。
做不了主?
你堂堂一国之君,连给通关文牒盖个章这种小事都做不了主?
唐三藏更是心头一沉,满腹疑云:“陛下此言何意?莫非……是我师徒几人,有何处冲撞了陛下,或是冒犯了贵国子民?”
“非也。”
女王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吐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
“因为自今日起,我西凉女国,已正式向大唐天朝递交国书,自愿归附,去国号,请封为州。”
“从国体法理上而言,你我,皆为大唐子民。”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唐三藏师徒几人耳边轰然引爆!
什……什么?!
归附大唐了?
西凉女国,变成大唐的一个州了?!
唐三藏那张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尽的惊愕与茫然,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猪八戒忘了去捡他的钉耙,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猪耳朵,严重怀疑自己是太过思念高老庄,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沙悟净那双沉稳的手臂猛地一抖,肩上的行李担都险些滑落,他瞪大了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唯有孙悟空!
在最初的石化过后,他那双洞彻虚妄的火眼金睛,猛地转向一旁那个倚着柱子、看戏看得正爽的罪魁祸首!
他看到了李道兴脸上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欠揍笑容。
一瞬间,猴王什么都明白了!
好家伙!
俺老孙还在降妖除魔的取经路上当苦力,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背着所有人,一声不吭就把一个国家给搞定了?
孙悟空大步流星冲到李道兴面前,也不说话,就绕着他走了两圈,啧啧有声。
最后,他停下来,对着李道兴,结结实实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佩服,而是混杂着震惊、忌惮,以及一种“同类”相见的复杂激赏。
还是你玩得大!
李道兴冲他挑了挑眉,回了个“基本操作,坐下勿惊”的眼神。
唐三藏总算从巨大的神魂冲击中挣扎出来,他看看女王,又看看李道兴,声音都在发颤。
“这……这到底是……王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女王替他解答了最后的疑惑。
“中山王殿下,乃我大唐天朝钦命使节,亦是我西凉州归附的唯一见证人。”
她转向唐三藏,语气变得公式化。
“圣僧的通关文牒,已非国与国之外交,而是我大唐内部之户籍路引勘验,事关重大。”
“朕已将此事,连同归附国书,以八百里加急军情,送往长安。”
“在宗主国,也就是长安朝廷的正式批复下达之前,此印,朕不能盖。”
“还请圣僧与三位高徒,暂居驿馆,耐心等候佳音。”
说完,她对李道兴微微颔首致意,便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转身回宫,再未多看唐僧师徒一眼。
只留下师徒四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了天灵盖,彻底在风中凌乱。
等……等长安的批复?
他们从长安出发,走了近十年!
餐风露宿,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中的大半,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现在你让他们等长安的回信?
这一来一回,怕不是要等到西天取经都结束了!
唐三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他伸手扶住身旁的廊柱,才勉强没有当场昏厥过去。
他望着李道兴,嘴唇哆嗦着,那张俊秀的脸上再无半点圣僧风范,只剩下无尽的悲愤与委屈。
“王爷……这,这究竟是为何啊!”
李道兴施施然晃了过来,掏了掏耳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圣僧,稍安勿躁嘛。”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看,本王为大唐开疆拓土,添此一州,这是彪炳史册的天大功劳。”
“你为西天取经大业,在此地稍作等候,也算是为国分忧,与有荣焉嘛。”
“别急,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唐三藏心里第一次有脏话的嘀咕道:“有个屁的未来,你是有未来了,我这经怎么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