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头雾水,什么叫全世界阻止我?当这是写小说呢?
但是她一脸认真,我便不好吐槽。
当时还不知道说话要留有余地,我不计后果的想要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然而我一张嘴,她那只手就如同子弹一样飞过来,捂住,像海星一样紧紧贴合。
桥洞里面还是太黑了,她只是伸一伸颈子,遮住远方村庄的灯鸣,所有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轻浮话语都被吞没了。
“我不要你随口一说,我要你仔细思考。假如你要夸我漂亮,你总得先欣赏我,哪怕几秒。如果连这点过渡时间都没有,是对我的不尊重。”
她说着,睫毛轻颤,一下,两下,像是蝴蝶倒立在瓦尔登湖里。肃然带点惶恐,还夹杂点期待,眸子里的星星闪烁,大雨天糅合在乌云里闪烁着。
“呜……呜呜……”我发不出话,挤眼色示意她松手。
魏语死活不放,视线若强力胶把我固定住。
“呜……”我又试着发一声。
她的手指松了一分,只是一分,不够我逃脱。
我放弃挣扎,和她对视。
年轻气盛时说的话,都不算话。不知天高地厚说出来的,都不算真话。若是让我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我也会选择一样的做法。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风改变方向,她细密的头发朝我这边扬起。
一时间冷嗖嗖的,雨滴都在拼命的把高深莫测的东西摔在地上,砸个稀碎。她眼神直直的,把一件看似遥远的问题梳理的平凡。
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那阵风觉得没意思,离去了,她的头发重新下垂,片许挡住她半边眼睛,蓝色火焰以无以名状的海豚线半掩在荆棘丛中。
半分钟,她松开我。“等我一下。”
“你去哪?”
“等我一下。”她重复,手撑着不平整的桥洞曲线,俯身站起来。
“外面有雨,似乎下大了。”我关心的提醒道。
“就几步路。”
她跳出桥洞,我探过身体,驻留在桥洞口,分散的雨点扑打我的脸上,她踩在湿润泥土草地上,奔向那辆车。
越跑越远,她甚至无暇抬手遮一遮头。雨丝斜织,把她的背影切割成模糊的色块,风又回来,这次带着华丽的虚妄,卷着她的头发向后拉扯。
可她只是跑,越跑越快。
我看到她从车上拿了什么东西,顺势塞进口袋,衣摆覆盖袋口。回来的时候,她一手捂着口袋,一手随跑姿摇摆,显得笨拙、别扭。
魏语跑回来了,这一次,比我们刚来桥洞时还要湿漉。
虽不是浑身湿透,但发梢滴着水,像荷叶托着的露。水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至下颌,停驻片刻,不堪重负,落进衣领。
吸水的衣料贴在她细腻美白的臂膀上,透出一点肤色,还不至于完全透明。
捂着口袋的那只手很紧,微微喘着粗气,在我身边坐下。
我没问她拿了什么,我知道她一定拿了什么带过来,是她的,也可能是我的,但不一定是我的。总之她口袋里揣着不小的小东西,布料被撑出古怪的弧度,隐约勾勒出某种棱角分明的轮廓。
“现在,你可以说了。”魏语单臂环住膝盖,声音轻得像雨打树叶。
就像我之前讲的,我什么也没说。
承诺是太沉重的东西,容易在出口的瞬间就碎成谎言。
那时我哪里深知这些道理。
我只知道我害怕一种事情,一旦我轻易给出承诺,结果会适得其反。
有些话像蝴蝶,抓得太紧会死,放得太快会飞。
见我不说话,魏语眼神暗淡下来。她有时候真的蛮不讲理,有时候却意外的识时务。
她不再追问我,她在染上水的深色的裤子上摸了摸不干燥的手指,咬开一小袋番茄酱,挤牙膏一样,慢条斯理地在鸡翅盒上堆出一座红色的小山。
我自觉的把手中的薯条盒递过去,她没接,只是抽出一根,用斜切面的一段在番茄酱里戳出一个小坑,轻轻转了转。
然后的然后,她吃的时候就像是故意的,以至于我不忍心写她就是故意的,笨拙的刻意。手臂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摇晃,薯条在嘴角蹭出一道鲜艳的红。
好似《人类一败涂地》里那个软趴趴的小人,她想把什么弄糟,又想让谁看见。
然后的然后的然后,之后的之后。
魏语忽然把脸凑近,“嗯”,示意的声音从喉咙低鸣。昏暗下,那双漆黑的眼睛发出捕食动物的光。
这是让我帮她擦干净吗?
我从打包袋翻找,纸巾都铺在桥洞里用来垫屁股了。
“车上应该还有,我去拿。”
还没起身,我被她狠狠踩了一脚。踩脚指这种把戏被她玩的极具杀伤力,碾转的力度蹂躏我,她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烂漫。
可能我是那种挨过打才会大彻大悟的人,当那阵尖锐的痛楚顺着神经窜上来时,突然就懂了。
而她仿佛也预料到我能明白,在我倒吸冷气的瞬间,那只沾着雨水的凉鞋缓缓抬起。
鞋底的水渍在她给我买的鞋子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子,像蝉从泥土钻出的刻痕。
雨声突然离得很远,我咽了咽。
我要吻她吗?以擦嘴的名义吻她,恋人做这种事情很正常,我忐忑踌躇不正常。
故事的发展就像很多言情小说那样,男女主历经千辛万苦在一起,爱的疯狂。我始终认为骨髓里的浪漫是泛滥的,可是我把堤坝修的很高。
最后我只是用大拇指轻轻帮她擦拭,指纹划过她柔软的嘴角,番茄酱的痕迹晕出一抹绯色,她引以为傲的漂亮眼睛失望的长出楞刺。
“薯条其实不沾番茄酱也好吃,我就爱吃原味的。”我自以为是的说。
随后,她一个扭头,忽然含住了我的指尖。
温热的舌尖轻轻擦过指腹,像猫试探性地舔舐牛奶。湿腻的触感,宛若浸泡在一座滚滚蒸汽的沼泽里,下沉。
潮湿的看不见的盲区是温柔的,却让我整条手臂的神经都绷紧了。
她眼睛眨的一下斜上抬起,睫毛垂落的阴影里藏着某种氤氲的目光。
“这样……”唇瓣挤着我大拇指指甲抽出,一条松懒的涟丝拉开,“你不爱吃番茄酱,我帮你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