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问题,打破了帐内方才激昂的氛围。
谁来挂帅?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一道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向那几位实力高强的身影。
关羽长髯垂胸,那双睥睨天下的丹凤眼微微闭合,整个人如同一座巍峨不动的大山,自有一股镇压万军的沉凝气度。
张飞豹头环眼瞪得铜铃大,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鼻息喷出灼热的气流,那要沸腾的战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了。
赵云银甲白袍,身姿挺拔如枪,面容沉静如水,却无人敢小觑。他就像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神兵,一旦出鞘,必将血染长空。
更不必说西凉锦马超的悍勇,大将黄忠的箭神之威。
每一个名字,都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
可也正因如此,这个抉择才变得无比艰难。
这已经不是派谁去的问题,而是选谁,就意味着对其他人能力的某种否定。西征之战,要的不是一往无前的猛将,而是一位能统御群龙的帅才。
刘备的指节用力地按着眉心,这本该是甜蜜的烦恼,此刻却成了灼心的煎熬。
帐内的气氛,从热烈,走向了死寂。
“主公。”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滞。
唰!
所有视线转向了声音的源头。
只见沈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
“我觉得吧……没必要这么麻烦。”
“哦?”刘备精神一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子明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懒人办法一个。”
沈潇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巨大的地图前,却不像诸葛亮和庞统那样指点江山,而是绕到地图背后,对着众人摊开手。
“诸位,咱们换个脑子想问题。”
“打仗,为了什么?地、人、钱,对吧?”
张飞的牛脾气第一个按捺不住,瓮声瓮气地吼道:“子明,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俺们不打,那刘璋和张鲁能把老婆孩子连带地盘打包送过来?”
“三哥,莫急。”沈潇咧嘴一笑,显得有些狡黠。
“打包送过来,也不是没可能。”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地图,手指却没落在益州,而是重重地点在了汉中张鲁的地盘上。
“孔明和士元的战略,先取汉中,再图西川,这是王道。但我觉得,取汉中,可以换个思路。”
“可以试试兵不血刃?”
这话一出,连郭嘉和贾诩,那双看透了世间阴谋的眼睛里,都透出惊异。
“对。”沈潇点头,脸上是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咱们可以……吓死他。”
“吓?”张飞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对,就是吓。”沈潇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步,武力恐吓。拉一支三万人的精锐队伍,但这支队伍的将领,得能把天给捅个窟窿。”
他的目光在帐内缓缓扫过,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关二哥、张三哥、子龙、孟起、汉升岳父,还有太史慈、许褚!等一些当世猛将,有一个算一个,拉出去!”
“咱们不攻城,就在他汉中阳平关外,每天搞阅兵!战鼓给我擂到天上响,喊杀声要让城里的人晚上做噩梦!”
“我就问问,张鲁手下那群土鸡瓦狗,看见这支‘猛人军团’,谁敢出城?怕是连头都不敢往城墙外探吧!”
嘶——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众将面面相觑,脑中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画面。
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这他娘的是一支军队吗?这是把神话传说里的杀神全都请到了阳间!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张飞挠着头,嘴角却快咧到了耳根,显然是爱死了这个主意。
“对!就是欺负他!”沈潇一拍大腿,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舆论攻心。”
他看向刘备,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主公,张鲁能盘踞汉中,靠的是他的‘五斗米教’。他用宗教凝聚人心,这一点,和主公您的‘仁德’之名,有共通之处。”
“所以,我们不能把他当贼寇打。我们要让汉中所有百姓知道,也让张鲁知道。”
“我们刘备军,是来解放大家的,是来带着大家过好日子的!”
“他张鲁讲信徒平等,我们主公讲耕者有其田!目标一致嘛!”
“所以,派个使者去。”
“跟他谈。”
“谈什么?”简雍下意识地问。
“谈改编。”沈潇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魔性的光。
“第一,告诉他,城外站着的是谁。想活命,就乖乖投降。”
“第二,提醒他,他之前派兵搞我们那笔账,还没算。现在主公慈悲,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不识抬举,那我们就是替天行道!到时候,他张鲁就是裹挟信徒送死,是汉中万民的罪人!”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承诺他投降后,‘师君’的位子还给他坐,教也可以让他继续传。但是!”
沈潇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森然。
“他的教义,得改。”
“怎么改?”这一次,连诸葛亮都前倾了身体,脸上满是探究。
“简单。”沈潇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无比庄重的语气说道:
“在他的教义里,加上几条。比如,‘信奉师君者,必需先忠于主公刘备’。”
“再比如,‘为建设强汉而奋斗,乃是信徒最大的功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仿佛在宣读神谕。
“‘按时纳税,乃是通往极乐世界的唯一途径’。”
“噗——”
郭嘉刚送到嘴边的一口荼,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
寂静。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了。
庞统那双孤高的凤眼,第一次用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沈潇,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贾诩抚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他一生玩弄人心,自诩毒士,可今日才知,什么是真正的诛心之策!
狠!
这是何等的歹毒!
这沈子明,哪里是要收服张鲁,这分明是要把五斗米教的根都给刨了,再嫁接到他们刘家的大树上!
这叫招降?
这叫精神阉割!
刘备只觉得眼角在疯狂抽搐,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千年后来的沈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子明了,可每一次,这个家伙总能用匪夷所思的方式,击穿他的认知。
“咳咳……”沈潇被众人看得浑身发毛,干咳两声,“总之,就是这个意思。胡萝卜加大棒,把台阶给他铺到脚下。张鲁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只要不死,什么都好说。”
“如此,汉中唾手可得。得了汉中,以大军压向益州,那刘璋,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一捏就死!”
一番话说完,帐内依旧无人言语。
良久。
“妙啊!”
诸葛亮长身而起,用力抚掌,看向沈潇的眼神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子明此计,不战而屈人之兵,直捣人心根本,可谓上上之策!亮,闻所未闻!”
庞统也缓缓点头,收起了浑身的傲气,声音沙哑:“此计阴损歹毒,甚合我意。”
两人加众谋士,同时盖章认证,众将再无半分疑虑,一个个热血上头,恨不得现在就去汉中城外搭台唱戏。
刘备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走到沈潇面前,有欣赏,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宠溺。
他重重地拍了拍沈潇的肩膀。
“子明,你……总是能给备‘惊喜’。”
“主公,那挂帅的事……”沈潇眨眨眼,故作无辜。
“还挂个屁的帅!”刘备大手一挥,豪气冲天,“就按你说的办!”
“全军猛将,随我亲征!咱们去汉中城外,给那位张天师……送一份大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下,最后定格在简雍身上。
“宪和,你口才最佳,能言善辩。”
“去跟张天师‘讲道理’的使者,就是你了!”
简雍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在地。
去跟一个被逼到墙角的宗教领袖谈判?
还要告诉他,我们要把你的信仰核心改成“忠君爱国,按时纳税”?
这个任务……
听起来比单枪匹马冲进十万敌军大营还要凶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