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念银白色的眼眸还带着点未散的好奇与些许残留的不安。
他小声对班匠说：“那个亮亮的凉东西，虽然走了，但是……好像留下了一点很小的、会发痒的灰尘。”
他指的是绛灵那被清除的精神力印记残留的极微弱感应，“不过，现在被扫干净了。”
他对于那种带着算计与诱惑的能量本质感到天然排斥，相比之下，班匠工坊里机油和能量晶石的味道，以及殿下那浩瀚温暖的精神力场，更让他觉得安心。
班匠的心思则大半还沉浸在那改良成功的装置上，听到浮念的话，他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
“就知道那花里胡哨的家伙没安好心！幸好殿下英明，没被他骗了！”
他这话说得耿直，带着技术虫对“华而不实”的本能鄙夷，以及一种……连自己都未明确意识到的、对殿下可能被“妖艳贱货”吸引的担忧。
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就是做出更实用、更可靠的发明，确保殿下需要时，他班匠的东西永远是最顶用的。
他抱着那台改良后的装置，像抱着一件绝世珍宝，艳蓝色的头发都仿佛因为激动而微微炸起。
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眼巴巴地看着查之恒，那眼神混合着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得到更多指引的迫切。
“殿下，”班匠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说……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使劲？这隐匿效果是好了点，但总觉得……还不够得劲儿！”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装置光滑的外壳。
查之恒半阖着眼，依旧懒洋洋地靠在雷恩身上，闻言，指尖在空中随意地划了一下，一道微弱的金色精神丝线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能量波动模型。
“静态隐匿，终归是死物。”查之恒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直指核心。
“宇宙背景辐射也并非一成不变。你的装置，现在像一块藏在石头里的璞玉，虽然不显眼，但懂行的，还是能看出这块‘石头’与周围环境有那么一丝不协调。”
班匠瞪大了眼睛，重重点头：“对对对！殿下您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觉得还差点什么灵性！那……那该怎么办？”
他像个遇到了难题的学生，急切地望着唯一的导师。
查之恒指尖的精神丝线开始变化，那模拟的能量波动不再恒定，而是开始随着某种复杂的算法轻微地、自然地起伏、变形，仿佛真的融入了动态的宇宙背景之中。
“让它‘活’起来。”查之恒淡淡道，“模仿不是最高明的隐藏，融入才是。”
“下一步，尝试让它能实时感知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引力微澜、甚至空间本身的微弱涟漪，然后让自身的探测波动，像变色龙一样，随着环境动态调整、同步变化。不是伪装成一块石头，而是成为环境能量场本身的一部分。”
这个构想远超班匠之前的思路，他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嘴里念念有词：
“动态同步……自适应伪装……感知环境能量流……天哪！这……这需要重新设计核心感应矩阵，能量回路的反馈机制也要大改！还有算法……”
他猛地抬起头，激动得脸都红了，“殿下！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弄！保证给您搞出来！”
他抱着装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水轩窜了出去，连告退都忘了，满脑子都是那精妙绝伦的“动态伪装”概念。
看着班匠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浮念歪了歪头，银白色的眼睛里带着纯然的好奇：
“班匠大师跑得好快呀，像被风吹跑的叶子。”
他不太懂那些复杂的技术，但能感觉到班匠的兴奋。
查之恒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雷恩则默默地将一杯温度刚好的清心茶递到查之恒唇边，看着他小口啜饮，动作自然流畅。
水轩内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荷叶的沙沙声，以及浮念偶尔摆弄旁边一盆水生植物叶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摆弄了一会儿，又悄悄挪到查之恒的躺椅边，挨着脚踏坐下，也不说话，只是仰着头，用那双清澈的银白色眼眸，安静地看着查之恒，仿佛这样待着，就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和满足。
查之恒垂眸，就能看到浮念柔软微卷的亚麻色发顶，以及那毫无阴霾的、依恋的目光。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浮念的头发，触感柔软得像初生的羽毛。
浮念立刻像只被顺毛的小动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甚至无意识地在查之恒的手心蹭了蹭，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叹息。
他对于情感的感知和表达总是如此直接，不掺任何杂质。
雷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灰绿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沉静的湖泊。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盖在查之恒身上的薄毯，确保每一个角落都掖得妥帖。
对于浮念这般亲近的举动，他早已习惯，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他知道，浮念的依恋纯粹如同水晶，不带有任何威胁，反而是雄主精神图景中一道宁静温和的风景。
“雄主，”雷恩低声开口，打破了这片静谧，却是汇报着另一件事。
“墨衡刚刚传来消息，帝都方面关于‘特殊威胁应对司令部’的人事任命已经正式公布，凌奕中校的职权范围……比预想的要更广一些，涵盖了前沿侦察、情报分析乃至部分战术制定建议。”
查之恒闭着眼，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聆听一首无声的乐曲。
“布兰登倒是会顺水推舟，既用了他，也想把他架在火上烤。”他语气平淡，“无妨，位置越高，看得越清。让他自己去闯吧。”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绛灵离开悬星后，去了哪里？”
一直如同背景般存在的幽刹，声音从阴影中适时传来，冷静而精准：
“目标离开悬星后，并未直接返回帝都。他在邻近的贸易星‘天枢星’短暂停留，接触了一名身份不明的信息掮客，随后便失去了踪迹。我们正在追踪那名信息掮客，并扩大对‘天枢星’的监控范围。”
“嗯。”查之恒应了一声，不再多问，似乎对绛灵的行踪并不十分在意，又或者，一切尽在掌握。
水轩内再次陷入宁静。
浮念似乎有些困了，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靠在了查之恒的躺椅边缘，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查之恒没有动，任由他靠着，只是示意雷恩取来一张更轻薄的绒毯，盖在浮念身上。
雷恩照做，动作轻柔得没有惊动熟睡的浮念。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慵懒假寐的雄主，依偎着沉睡的纯真感知者，而他自己，则如同最稳固的基石，守护着这一方天地的安宁。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微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