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灵·蚕蛾在竹息苑的首次拜访,并未如他预想那般掀起什么波澜,却也未被立刻驱逐。
这本身,在他看来就是一种默许的信号。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这位衣着绚丽、容貌妖异的雄虫,便成了停云宫的常客。
他总是能找到各种看似风雅又不会过于重复的借口:或是新得了一卷据说是某代虫皇休闲时所作的画作摹本,请殿下品鉴;或是发现了某种失传的古虫族香方,制成后特来请殿下试香;甚至只是单纯地来说一些不知从哪听来的、关于帝都贵族圈的隐秘趣闻,试图投其所好。
查之恒大多数时候都懒洋洋地歪着,或坐或卧,对他的到来不置可否,对他的奉承讨好反应平淡,偶尔兴致来了会点评一两句,往往一针见血,让绛灵暗自心惊的同时,又更添几分征服欲。
雷恩对绛灵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
每次绛灵到来,他都会如同最警惕的守卫,寸步不离地守在查之恒身侧,灰绿色的眼眸冷得像冰,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能让竹息苑的温度下降几度。
他曾私下向查之恒进言,认为此虫心术不正,其心当诛。
查之恒却只是懒懒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急什么?好看的虫子蹦跶,总比对着木头有意思。况且……”
他紫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抖搂出来的那些所谓‘秘闻’,有些还挺有意思。”
雷恩抿紧唇,不再多言,只是守护得更加严密。
浮念则对绛灵的感情很复杂。
他既本能地不喜欢这个总是散发着复杂混乱情绪和“扎手”气息的漂亮雄虫,又有时会被他带来的那些新奇玩意儿,比如会随着心情变色的磷光苔藓,或者能编织出短暂梦幻光影的丝线所吸引,忍不住时不时偷偷看上一眼。
这日,绛灵又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一架古琴,琴身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琴弦则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生物筋络。
“殿下,”绛灵笑意盈盈,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发出几声空灵却带着奇异魅惑感的音律。
“此琴名为‘惑心’,据说是用上古惑心蝶的翼膜与精神筋络制成。其音非入耳,而是直触心弦。蚕蛾不才,偶得残谱一曲‘绮梦丝语’,斗胆请殿下品评。”
他话语落下,指尖便开始在琴弦上拨动。
没有成调的旋律,只有一段段零碎、缠绵、如同呓语般的音符流淌出来。
那声音极其奇特,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无形的涟漪,直接荡漾在精神层面。
雷恩瞬间绷紧了身体,骨刃几乎要弹射而出!
他能感觉到那琴音带着强烈的催眠和迷惑之力!
浮念也捂住了耳朵,小脸皱起,银白的眼眸里露出不适:“……声音……钻进脑子里了……好多彩色的泡泡……乱飘……”
然而,那能轻易搅乱低级虫族神智、甚至影响高阶雌虫心绪的琴音,到了查之恒面前,却再次如同泥牛入海。
他依旧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甚至还有闲心从雷恩手中的盘子里拈起一枚浆果送入口中。
“嗯,”他咀嚼着浆果,含糊地评价,“音色还行,就是这‘丝语’……编织得有点杂乱无章,徒有其表,未得精髓。你想用这个来‘惑’本王?”
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绛灵,“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虫了?”
绛灵抚琴的指尖微微一僵,心中骇浪翻涌!这架古琴和残谱是他家族压箱底的宝贝之一,从未失手,甚至曾帮他无声无息地控制过一位难缠的军雌将领!
可在逍遥王这里,竟然连让他皱一下眉头都做不到?
但他脸上笑容不变,反而顺势停下琴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和钦佩:
“殿下慧眼如炬,烛照万里。蚕蛾这点微末伎俩,果然瞒不过殿下。实在是这残谱缺失严重,蚕蛾资质愚钝,无法复原其万分之一的妙处,让殿下见笑了。”
他这话以退为进,既恭维了查之恒,又暗示了自己手中还有更多“好东西”,试图勾起对方的好奇心。
查之恒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是懒懒道:
“上古音律,重在意而非形。你这琴,戾气太重,贪欲太盛,自然奏不出真正的‘绮梦’。”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听说你们蚕蛾一族,祖上最擅长的可不是惑心,而是‘织梦’?能以精神之力编织幻境,假作真时真亦假?”
绛灵心中猛地一跳!
这是蚕蛾家族最核心的隐秘,早已随着家族式微而湮没在历史中,外界绝少知情!
逍遥王是如何得知的?
他是在试探,还是真的知晓什么?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惋惜:
“殿下竟连这等久远传闻都知晓?蚕蛾佩服。只是可惜,‘织梦’之技早已失传,族中仅剩些许皮毛,记载模糊,难以窥其堂奥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失传”,承认了部分事实。
查之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追问,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他重新拿起那本享乐图谱,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琴也听了,话也说了,本王累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
绛灵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纠缠,只得优雅起身行礼告退。
转身离去时,他眼底的志在必得却更加炽热——逍遥王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竟然连家族失传的秘辛都知晓!
这更坚定了他要拿下这个雄虫的决心!
只要能得到他的力量和庇护,蚕蛾家族何愁不能复兴?
甚至……能爬到更高的位置!
看着绛灵绚丽的身影消失在竹影深处,雷恩才冷声开口:
“殿下,此虫包藏祸心,其家族秘术诡异莫测,留他在身边,恐是隐患。”
查之恒放下书,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榻沿,唇角微勾:
“隐患?或许吧。但他抖搂出来的那些关于几个老牌贵族家的陈年丑闻,倒是省了幽刹不少查证的功夫。”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且,他身上……有股很淡很熟悉的‘味道’,和上次那只死士体内的灵魂禁制,有点像。”
雷恩神色一凛:“您是说,他和‘暗影蛛巢’或者‘破茧’有关?”
“不一定直接有关,”查之恒微微眯起眼,“但至少,他或者他的家族,可能接触过类似的力量体系。留着他,或许能钓出点别的什么。”
他打了个哈欠,抱着雷恩的劲腰,躺倒在雷恩大腿上:“好了,别绷那么紧。一只想凭借美貌和小心思往上爬的蛾子而已,翻不出本王的手掌心。等他什么时候真的伸出毒针……”
查之恒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
“……再捏死也不迟。”
气息喷吐在雷恩敏感的地方,让他紧绷着晕乎乎的,都没仔细听清楚雄主说了什么,更想不起来劳什子蚕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