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一转身,闪进了巷子对面那间散发着浓郁尿骚味的公共厕所。
他反手锁上隔间的门,从怀里摸出那件刚从黄泉宝库里兑换出来的b级武装,【百变假面】。
这面具薄得有若蝉翼,触感冰凉滑腻,凑近了看,还能发现其半透明的材质表面,有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光华生灭不定。
秦风没有直接戴上,而是将其往脸上一贴。
面具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便化作一滩水银般的液体,迅速融入了进去。
“咔。”
“咔咔。”
一阵极其细微,有若炒豆子般的骨骼摩擦声,从他的脸部皮下传来。
他对着隔间门后那面满是污渍的破镜子,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部骨骼和肌肉,正在进行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精密微调。
原本俊朗分明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颧骨微微凸起,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皮肤也泛起了一层久不见天日的蜡黄色。
前后不过十几秒,镜子里那个帅得掉渣的精神小伙,就变成了一个一脸憔悴,通宵过度,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落魄赌徒。
但秦风知道,这还不够。
最重要的,是神。
他对着镜子,缓缓地,收敛起了自己那双桃花眼里所有的冷静、戏谑与锋芒。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浊。
一片迷茫。
以及,在那片浑浊与迷茫的最深处,悄然点燃的一点点病态的,偏执的,名为“翻本”的渴望火焰。
很好。
一个输光了老婆本,输光了房产地契,输光了所有尊严,却依旧坚信下一把就能赢回一切的资深赌狗,活了。
秦风满意地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被“烟渍”熏得发黄的牙齿。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干净的t恤,随手扔在冲水箱上,然后捡起墙角那件不知哪个流浪汉留下,散发着浓重馊味和廉价烟草味的破旧夹克套在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爽气味直冲天灵盖,差点把他自己给熏个跟头。
他还嫌不够,又催动已经融入身体的【百变假面】,将自身原本纯净凝练的灵力波动,模拟成了一种驳杂、虚浮,并且因为长期熬夜和情绪剧烈波动而紊乱不堪的状态。
很好。
这下,从外形到气味再到内在气息,都齐活了。
完美。
就在他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耳朵里那枚微型通讯器,传来了一阵电流的杂音。
紧接着,是沈冰月那压抑到了极致,充满了嫌恶与不解的质问。
“你……你非要搞成这副鬼样子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生理性的恶心,仿佛只是通过通讯器“看”到秦风现在的尊容,就已经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了。
“当然,我的大小姐。”
秦风一边对着镜子,检查着自己脸上恰到好处的胡茬,一边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回应道。
“我们这是潜入,懂吗?潜入!”
“我要的不是简单的‘伪装’,那种东西骗骗摄像头还行,想骗过一个成了精的怪谈?做梦。”
“我要的,是让那个怪谈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从灵魂深处‘认定’,我,就是它最完美的‘养料’!”
“是那种它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哭着喊着主动跳进锅里,求它吃了我的顶级食材!”
“只有这样,它才会对我敞开大门,毫无防备。”
“懂了吗?我的正统精英搭档?”
这番充满了歪理,却又他妈的无法反驳的“实况教学”,让通讯器那头的沈冰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教科书式的办案流程和战斗准则,在这个男人的骚操作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甚至,有点可笑。
秦风推开公厕的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他一出门,就看到之前那个在巷口被弹开的年轻男人,正一脸绝望地瘫坐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用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徒劳地撞着墙。
嘴里还念念有词。
“就差一张,就差一张啊……”
机会来了。
秦风装作一个刚从哪个黑网吧包夜出来的醉汉,脚步虚浮,身子一歪,精准地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不小心”撞了过去。
“哎哟!”
他夸张地叫了一声,整个人都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也就在身体接触的瞬间,他戴在右手食指上,那枚伪装成普通铜戒指的【博闻强记之笔】,其戒面不着痕迹地,轻轻触碰到了对方的后颈皮肤。
嗡!
海量、混乱、破碎到极点的碎片化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进了秦风的脑海!
【哗啦——哗啦——】
无数麻将牌在桌面上被疯狂搓洗的清脆幻听,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哈哈哈哈!清一色!杠上开花!拿来吧你!】
一个男人癫狂到极致的狂笑声,在他脑中炸响。
【不!我的运气!我的记忆!求求你,还给我!我拿我的命换啊!】
另一个女人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哀嚎,紧随其后。
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画面,飞速闪过。
他“看”到,在那间古色古香的茶馆里,每一张麻将桌上,赌的根本不是钱。
是时间。
是记忆。
是运气!
输掉一局,你的生命就会被强行抽取走一年,原本乌黑的头发,会瞬间多出一缕灰白。
输掉一把“大胡”,你一段最珍贵的记忆,就会被当成筹码输掉。
可能是你童年第一次得到玩具的喜悦。
可能是你与初恋情人第一次牵手的羞涩。
这些构筑了你之所以为你的人生基石,会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一样,从你的脑海里,彻底消失!
而一旦你输光了所有的“运气”,你甚至都走不出这条槐花巷。
你会在出门的瞬间,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死,或者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广告牌砸成肉泥。
死得随机,且毫无道理。
而那些输光了一切,连灵魂都被榨干的人,他们的下场……
秦风“看”到,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在输掉最后一丝“存在”后,身体会迅速僵硬,皮肤会变成麻将牌那样的惨白色,脸上,则会慢慢浮现出“一筒”或者“九万”之类的诡异图案。
他们,变成了茶馆的一部分。
成了那些永不疲倦,日夜陪着新来的赌客们搓麻将的,“麻将傀儡”!
“嘶……”
秦风倒抽一口冷气,迅速切断了与那个男人的接触。
这怪谈,比他想象的还要阴毒!
他定了定神,立刻将自己刚刚解析到的所有情报,通过耳麦,原封不动地,一字不差地,全部告诉了另一头的沈冰月。
“……所以,简单来说,那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赌场。”
“赌注是你的一切。”
“顺便一提,”秦风的语调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你那个心高气傲的表弟,这会儿估计已经把自己小学三年级的数学老师是谁给忘了。”
“再让他玩下去,等他把关于你的记忆也当筹码输掉的时候,你可就真的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哦。”
“……”
通讯器那头,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导致的急促抽气声。
秦风知道,自己成功地将所有的压力和焦急感,完美地转移到了队友身上。
而他自己,则在这份焦急的衬托下,愈发地冷静。
很好。
导演,就位。
演员,就位。
舞台,也已经搭好。
秦风佝偻下背,双手插进那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口袋里,抬起头。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狂热地,又带着一丝迷茫地,盯着不远处那块写着“忘忧茶馆”的木质招牌。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快要渴死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片救命的绿洲。
他开始朝着茶馆挪动。
一步。
又一步。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仿佛双腿灌满了铅。
每一步,却又都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与癫狂。
终于,他走到了那扇挂着竹编门帘的茶馆门口。
当他那布满污垢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被无数赌客的油腻汗渍浸润得发黑发亮的门帘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是赌徒在即将重返赌桌前,生理性的兴奋与恐惧。
演,就要演全套。
他猛地一咬牙,一把掀开了门帘,闯了进去。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烟火气,混合着一种诡异的阴冷感,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
也就在他踏入茶馆的同一时间。
一道身影,没有任何征兆地,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穿着清朝对襟褂子,面色惨白如纸的“侍者”。
侍者的脸上,用朱砂工工整整地,画着一个麻将牌里“幺鸡”的图案。
他的眼珠子是死的,不会转动,直勾勾地盯着秦风,像两颗冷冰冰的玻璃球。
紧接着,幺鸡侍者那僵硬的身体,朝着秦风,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道如同老旧破风箱般,嘶哑、干涩的嗓音,从他那几乎没有开合的嘴唇里,飘了出来。
“客官,里面请。”
“三缺一,就等您了。”
这句话,像一个最恶毒的诅咒。
像一把精准的钩子。
瞬间,让秦风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偶然闯入的赌徒。
而是一头早就被猎人盯上,并且被精确计算好路线后,主动一头撞进陷阱里的,肥硕的猎物。
哗啦——
茶馆内,原本嘈杂的麻将声,说话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道道或贪婪,或麻木,或诡异的视线,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聚焦到了他这个新来的“赌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