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重新出现的那天,方向错了。
他们才刚踏出“静默之海”,迎面而来的风竟不是吹拂,而是推挤。空气带着黏稠的力道,把他们往后压。那股风不是自然的流动,而像是有人在另一端呼吸,用力地吐出每一口气。
“逆风。”闻叙低声。
阮初看着仪表,频率波形完全反向,“它在抵抗。”
“抵抗谁?”张弛皱眉。
夏堇抬头望去:“也许是抵抗我们。”
他们走进“反风地带”。地面呈灰黑色,碎屑被风卷起,在空中形成短暂的旋涡,又迅速被打散。每走一步,身体都像被无形的手推回去。孩子喘不过气,用袖子蒙住嘴。
“风的密度太高。”阮初说,“这是人为制造的气压层。”
“有人在这儿造风?”闻叙皱眉,“不是‘造风者’那种方式吧。”
“不,”夏堇说,“这不是创造,这是防御。有人在阻止风流向外。”
他们花了半天时间沿着气流的反向前行。终于,在一个低洼地看到了一排竖立的铁塔。塔身简陋,却能看到老式风扇的叶片在高速旋转。空气被这些巨大的装置吸入再反推,形成持续的逆向气流。
塔下有人。身着防护服的几个人正在调试设备。他们的头盔密封紧闭,看不见表情。
夏堇举起手示意无意靠近,但其中一人仍警觉地举枪——是改造过的风压枪,能把人瞬间击退。
“别动。”
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冷硬、干脆。
“前方是风权控制区,禁止外来人进入。”
阮初向前一步,语调平稳:“我们只是路过。”
那人沉默几秒,手上的枪没有放下。另一名操作员打开旁边的屏幕,似乎在比对什么身份信号。忽然,他抬头:“是他们——梦禁团。”
空气一瞬间紧绷。几支风压枪同时上膛。
“后退!你们造成了全球风向紊乱!”
闻叙冷笑:“是你们把风困在机器里。”
“我们在修复秩序!”那人吼道,“你们的‘自由风’会毁掉生态,气流无法预测,通讯全乱!”
夏堇看着那一排机器,叶片反光,风在嘶鸣——那声音刺耳得像在哭。
“秩序?”她问,“你们的秩序,是反着呼吸?”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更用力地扳动风阀。风速再度提升。灰尘卷起,像无数无形的手要把他们推回去。
他们撤到一处残垣后。阮初打开终端分析:“风塔形成一个封闭循环,它们让风只在这个区域反复流动,不允许流出。风变成了‘墙’。”
“这是人为的梦境逻辑。”闻叙说,“他们把‘安全’和‘控制’混在了一起。”
“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是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张弛轻声。
夏堇沉默了很久。风拍打着墙壁,声音像被迫尖叫。她忽然开口:“我们绕不过去。”
“要拆?”阮初问。
“不,”她摇头,“我们不拆任何人的风。只要找到缝隙。”
他们沿着风塔外围绕行。天色渐暗,风声越来越嘈杂。风塔的声音从单一的“呼”变成了“语音”——那些叶片在风中形成节奏,有人曾在程序里输入文字,风声正重复着那段话:
“秩序即安全。
混乱即死亡。
不稳定者,将被清除。”
孩子听见,低声说:“他们在教风说谎。”
“是教它背课文。”闻叙苦笑。
风从后方掠过,把他们的衣角拍得生疼。夏堇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片闪着红光的塔阵。她的眼神冷静,却带着一种压抑的疼。
“我们不救他们。”她说。
“那他们会灭亡。”张弛轻声。
“那也是他们的选择。”
阮初看着她,终于点头。
他们在夜里找到一条狭窄的通风裂隙,风在那里减弱。众人依次钻过,最后一个出来时,塔阵的灯光还在远方闪烁。
“风还会流过去吗?”孩子问。
“会,”夏堇答,“风不听命令。”
他们继续往北。空气仍在流动,但已经轻了许多。夏堇忽然停步,转头望向黑暗中那片风塔——
风声里,似乎有一丝不同的频率。那不是命令,而像是一声长叹。
“它自己也累了。”闻叙说。
“风也会累?”
“被迫的时候,谁都会。”
他们走远,风逐渐顺向。
风塔的灯光一点点隐入地平线。
阮初在终端上记录最后一句:
“反风地带——人为的秩序,失去的呼吸。”
她保存文件,系统自动生成下一页标题:
《呼吸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