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刑侦总队大楼的喧嚣,似乎永远与“筑网行动”成功后的余波无关。陆野坐在重案处自己的办公室里,窗外是省城初夏渐盛的阳光,但他案头堆积的,永远是那些不见天日的罪恶卷宗。
“连环碎尸案”的阴霾尚未完全从心头散去,结案报告的墨迹也才刚干。表彰大会的掌声和总队长赞许的目光,并未让陆野有丝毫松懈。他清楚,省厅这个舞台,掌声与危机往往相伴而生。
桌上的内部保密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午后的宁静。是总队长秦卫国办公室的直通线路。
“陆野,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秦总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陆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是,总队长。”陆野放下手头一份关于新型网络诈骗的案情通报,立刻起身。
秦卫国的办公室依旧简洁,但那面巨大的全省地图上,此刻被红笔圈出的,并非某个犯罪高发区,而是位于本省西北部山区的一个县级市——栾山。
“看看这个。”秦卫国没有寒暄,直接将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陆野面前。
陆野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薄薄两页纸。是一封打印出来的匿名举报信,以及一张模糊不清、似乎是手机远距离拍摄的照片。
举报信的内容触目惊心:
“尊敬的省厅领导:举报栾山市‘富安煤矿’于五月十七日凌晨发生重大井下透水塌方事故,至少十余名矿工被困井下,生死不明。矿方为逃避责任,封锁消息,威逼利诱遇难者家属,谎称仅设备故障,无人伤亡。死者冤魂不得安息,生者求助无门,恳请省厅派员调查,还死者公道,揭穿黑心矿主与地方保护伞的谎言!”
文字简练,却字字泣血。落款是“知情的良心员工”。
那张照片更是模糊,隐约能看到深夜的矿区灯火通明,似乎有多辆工程车辆和人员聚集,但具体细节根本无法辨认,也无法直接证明发生了事故。
“栾山市…富安煤矿…”陆野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栾山市是本省重要的煤炭产区,富安煤矿是当地颇有规模的私营企业,老板钱富安是市人大代表,据说手眼通天。
“信是昨天下午,通过非正规渠道直接塞到厅信访办门口信箱的。没有邮戳,没有指纹,拍照手机也无法追查。”秦卫国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锁,“线索非常模糊,照片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如果举报属实,这就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瞒报重大安全生产责任事故!但如果是诬告…”
后面的话秦卫国没说,但陆野明白。如果兴师动众去查,最后发现是子虚乌有,不仅打草惊蛇,浪费警力,更可能被反咬一口,影响省厅威信,甚至被某些人利用来攻击秦卫国。地方上的水,尤其是涉及能源利益的地方,往往深不见底。
“总队,您的意思是?”陆野放下信件,看向秦卫国。
秦卫国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锐利如鹰,落在陆野身上:“你怎么看?”
陆野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拿起那封举报信,仔细看着每一个字,同时,意识沉入脑海。
【线索追踪(被动)生效…】
【文字情绪分析:信件内容情绪激愤、绝望,用词恳切,存在较高真实性可能。】
【逻辑关联检索:栾山市、富安煤矿、钱富安…关联信息:近三年内有两次安全生产警告记录,均被‘整改完毕’;钱富安与栾山市多名官员交往密切…信息碎片不足,无法形成有效链条。】
【风险评估:线索模糊,潜在阻力巨大,涉及地方利益集团及可能存在的保护伞。贸然公开调查,失败风险高。】
系统的分析冰冷而客观,指向了与秦卫国同样的担忧。
“总队长,”陆野抬起头,眼神坚定,“信的内容,我感觉不像空穴来风。但目前的证据,几乎为零。我的建议是,不宜声张,由我带队,以其他名义秘密进入栾山,进行初步核实。”
秦卫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要的就是陆野这份在巨大压力下依然保持冷静和敢于担当的劲头。
“和我想的一样。”秦卫国掐灭烟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亲自挑几个绝对可靠、嘴严的骨干,组成一个秘密调查组。对外就说…嗯,就说是去栾山核查另一起涉矿经济案件的线索。不要通知栾山当地警方,更不要接触政府部门。”
“明白!”陆野立正领命。他知道,这是一次潜入雷区的任务,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记住,陆野,”秦卫国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的对手,可能不仅仅是那个黑心矿主。你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网,甚至…更高层面的阴影。安全第一,证据第一!没有确凿证据,宁可按兵不动。”
“是!保证完成任务!”陆野沉声应道,感觉肩头沉甸甸的。这不再是追凶破案,而是要与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进行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