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安全屋的午后总裹着温柔的风,不是盛夏那种燥热的暖,是带着海水咸湿的凉润,拂过皮肤时像裹了层薄纱。白色纱帘是棉麻质地的,被海风掀得轻轻晃动,边缘扫过藤椅的扶手,发出“沙沙”的轻响,将窗外的阳光筛成细碎的金斑,落在浅灰针织毯上——那毯子是林知夏上周刚洗过的,晒了两天太阳,还带着皂角香和阳光的味道,贴在小腿上暖融融的。
林知夏蜷在藤椅里,藤条的纹路硌着后背,却出奇地舒服,像小时候奶奶家的老藤椅。她的膝盖上摊着本旧相册,封面是深棕色皮质,边角被摸得发软,最新一页贴着两张照片:左边是父亲林正宏临终前的合影,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笑着,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眼底带着释然;右边是她和顾沉舟在医院的合照,他肩伤未愈,胳膊上还贴着纱布,却用没受伤的左臂护着她的腰,眼底满是疼惜,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连戒指的反光都清晰可见。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父亲照片的边缘,指腹蹭过他苍白的脸颊,眼泪又忍不住泛上来。上周在IcU,父亲最后攥着她的手,力气微弱却不肯松开,说“知夏要好好的”,现在照片里的他,笑容依旧,却再也不能摸她的头发,再也不能说要带她去看海了。相册旁放着那本深棕皮质账本,封面上的帆船图案在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是她七岁时攥着父亲的食指画的,当时颜料蹭了父亲一手,他都没舍得擦,现在这图案像个温柔的印记,见证着此刻的安稳,也连着她和父亲的回忆。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海风的清冽。顾沉舟从书房走出来,脚步很轻,浅灰衬衫的下摆扫过地板,没有发出太大声响。他没穿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两道清晰的疤痕:一道是与林知夏重合的月牙疤,小时候一起被热水壶烫伤的,现在颜色浅了些,却依旧清晰;另一道是肩头的骨裂愈合痕迹,基地爆炸时被钢筋砸的,现在还能摸到皮肤下的细微凸起。
他手里攥着个深棕丝绒盒,盒面是麂皮质地,边角磨得有些软,绒毛都塌了些,正是去年在海边给她戴指纹戒指时用的盒子。走到藤椅旁,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蹲下身,膝盖轻轻碰了碰林知夏的小腿,动作轻得像怕惊到她。他将丝绒盒轻轻放在她膝头,掌心却先覆上她护着小腹的手——那里藏着他们四个月大的孩子,最近胎动越来越明显,有时踢得她小腹微微凸起,每次他贴上去,总能感受到那细微却坚定的力道,像小拳头在轻轻敲击。
“有个东西给你。”
顾沉舟的声音比海风还柔,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的指尖捏着丝绒盒的边缘,指腹反复蹭过磨软的边角,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轻轻翻开盒子时,金属搭扣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盒内躺着枚铂金戒指,没有多余的钻石,戒圈细巧,只在外侧刻着极小的帆船图案,线条和账本封面的纹样一模一样,连船帆的弧度都分毫不差——是林知夏七岁时教父亲画的样式,当时她总画不好船帆的角度,父亲握着她的手教了好几遍,现在这图案被刻在戒指上,成了跨越时光的温柔。
“之前基地爆炸前就订好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他说着,伸手握住林知夏的左手。她的手有点凉,指节因为攥着相册边缘而泛白,他用掌心轻轻裹住,指腹先蹭过她无名指上的旧痕——那是之前戴指纹戒指留下的淡印,现在还能摸到细微的凸起,他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当时订的时候,就想着要刻这个帆船,你小时候画的,好看。”
林知夏的指尖碰到冰凉的戒圈,下意识蜷了蜷,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却不觉得冷。顾沉舟稳稳地将戒指往她无名指上推,动作慢而稳,怕弄疼她。金属贴合皮肤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戒圈内侧有细微的凸起,不像普通的磨砂质感,倒像是刻了字,凹凸不平的,蹭过指腹时带着点痒意。
她疑惑地低头,借着落在膝头的金斑仔细看——戒圈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数字:“202x.03.15”,字体是顾沉舟惯用的小楷,笔画工整,却在“3”和“15”之间藏着一点细微的倾斜,像是刻的时候太紧张,手抖了一下。这串数字她太熟悉了,正是医生上周测算的胎儿预产期,当时她还笑着说“刚好是春天,能带着宝宝去看樱花”,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还刻进了戒指里。
“这是……”林知夏的呼吸骤然顿住,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些刻痕,凸起的数字蹭过指腹,带着清晰的触感,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砸在丝绒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什么时候……”
“上次去医院复查,医生说预产期的时候,我就记下来了。”顾沉舟的声音放得更柔,他没有催她说话,只是用拇指轻轻蹭过她泛红的指节,“当时订戒指,就想把这个刻进去,以后看到戒指,就想起我们的宝宝,想起我们一家三口。”
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上来,林知夏的指尖还停在戒圈内侧,那些刻痕仿佛成了打开回忆的钥匙——
三个月前越狱时,他们躲在废弃便利店,她给顾沉舟处理小臂的伤口,碘伏的味道刺得人疼,他却笑着说“等结束了就给你一个家,有院子,有你,还有宝宝”;
医院里他守在床边,眼底的红血丝重得像熬了几个通宵,指尖轻轻贴在她小腹上,动作轻得怕碰碎什么,说“宝宝很有力气,刚才踢了一下,肯定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上次她梦到父亲,哭着说“怕宝宝生下来没外公疼”,他抱着她,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说“有我在,我会护着你们,也会让宝宝知道,外公是个英雄”。
原来他早就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把预产期刻进戒指,把“一家三口”的约定藏在了这枚贴身的信物里,没有轰轰烈烈的宣告,却用最细腻的方式,告诉她未来的安稳。
“沉舟……”林知夏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掉得更凶了,砸在顾沉舟的手背上,温热的液体让他的动作顿了顿,“你怎么……怎么什么都记得?”
顾沉舟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蝴蝶,他缓缓起身,双手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从藤椅里轻轻抱起来。他的手臂稳稳圈着她的腰,刻意避开她的小腹,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让她觉得勒,却又足够安稳。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短发蹭过她的额头,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雪松味混着海风的咸意漫在她鼻尖,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安心味道。
“因为是你和宝宝啊。”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压抑许久的温柔,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格外真诚,“你们是我最在意的人,你们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
他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刚放上去,就感受到里面传来轻轻的一脚胎动,刚好落在他的掌心中央。那力道很轻,却像一道电流窜过他的指尖,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声音里满是惊喜:“你看,宝宝在跟我打招呼呢。”
林知夏靠在他怀里,眼泪砸在他的衬衫上,却带着幸福的暖意,再也不是之前的悲伤。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指尖轻轻蹭过他肩头上的旧疤——那是基地爆炸时为了护她留下的印记,当时血浸透了衬衫,他却还笑着说“没事”,现在这道疤成了他们爱情里最珍贵的勋章,见证着他的守护,也连着他们的过往。
“之前总在危险里颠沛,没给你像样的承诺,”顾沉舟的声音又柔了些,掌心依旧贴着她的小腹,感受着宝宝偶尔的胎动,“第一次在码头遇见你,我掐着你的脖子,怕你看到不该看的;后来卧底时,不敢告诉你真相,怕你卷进来;甚至假死计划时,都没敢跟你说太多,怕你担心。”
他顿了顿,低头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现在好了,账本的事结了,老陈被抓了,‘夜鹰’也散了,危险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在这里,或者去你喜欢的海边小镇,每天看日出日落,带宝宝捡贝壳,教他认海浪,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一个都不能少。”
“嗯,一个都不能少。”林知夏轻轻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坚定,她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过他的衬衫,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还有阳光的味道,“还要带宝宝去看爸爸的老院子,看那棵梧桐树,告诉他,爷爷当年在这里教爸爸画帆船,爸爸又教我画,现在我们把帆船刻在戒指上,以后还要教他画。”
“好,都听你的。”顾沉舟笑着答应,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像是在跟宝宝说“我们以后要一起去很多地方”,“还要带宝宝去吃巷口的小笼包,你说那家汤汁最鲜,我要让宝宝也尝尝;还要去公园放风筝,就像叔叔当年带你那样,我们一起把风筝放得高高的。”
纱帘外的海浪声轻轻起伏,“哗啦、哗啦”的,像在为他们的约定伴奏。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铂金戒指泛着冷光,内侧的预产期数字却像团暖火,将过往所有的惊险——码头的对峙、基地的爆炸、父亲的离开——都酿成了此刻的甜。
林知夏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戒指上的帆船图案,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委屈都有了意义。那些躲在礁石后的恐惧、IcU外的崩溃、面对危险时的不安,都在这枚戒指里,在顾沉舟的怀抱里,变成了值得珍藏的回忆,也变成了对未来的期待。
顾沉舟抱着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海风更大了些,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海水的咸意。远处的海平面泛着淡蓝,几只海鸥掠过,留下细长的影子。他低头,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却带着坚定的承诺:“知夏,谢谢你愿意等我,也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家。”
林知夏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映着海和天,还有她的模样,满是温柔和爱意。她踮起脚,回吻他的下巴,指尖攥着他的衬衫,声音软得像浸了蜜:“不是我等你,是我们一起,走到了现在。以后还要一起走下去,带着宝宝,带着爸爸的期望,好好的。”
相册还摊在藤椅上,父亲的照片在光下泛着微光,账本上的帆船图案静静躺着,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内侧的预产期数字像个温柔的约定。所有的过往与未来,都在这一刻,被“一家三口”的承诺牢牢系在了一起,没有更多的惊险,只有满是阳光的日子,和彼此紧握的手,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