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浓稠的墨,一点点把城郊的天空染透。林知夏攥着从陆明宇公司偷抄的地址纸条,指腹把边缘捏得发皱,纸上的字迹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模糊。站在旧仓库门口时,晚风卷着枯草味扑过来,灌进风衣领口,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仓库的铁门锈得厉害,暗红色的锈迹顺着门板的纹路往下淌,像凝固的血。她伸手推开门,“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划破暮色,惊得远处的野狗叫了两声。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还裹着点陈年灰尘的呛人气息,她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劈开一道窄缝,扫过堆得半人高的纸箱,箱面上印着模糊的“废弃建材”字样,散落的金属零件在光线下闪着冷光,有的还挂着断裂的电线,像狰狞的爪子。
她是来查顾沉舟和陆明宇交易物证的。那天在书房,枪抵着他胸口时,她没问出口的疑虑像根刺扎在心里——他说合作是为了父亲的文件,可空口无凭,她必须自己找到证据,要么彻底相信他,要么……彻底死心。
光柱慢慢往里移,扫过仓库深处的铁架,上面堆着几个黑色麻袋,不知道装着什么。她刚想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重物落地响,像有人把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林知夏的心脏骤然缩紧,猛地回头,手机光柱刚好照在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脸上——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嘴角绷得笔直,手里攥着根钢管,管身还沾着点泥土,眼底的冷意像淬了冰,直直地盯着她。
“谁让你来的?”男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脚步往前迈了一步,钢管在地上拖出“刺啦”的摩擦声,像死神的倒计时,每一下都敲在林知夏的心上。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腰突然撞到堆得不稳的纸箱,硬纸板边缘刮过风衣,蹭得皮肤发疼,纸箱“哗啦”掉下来两个,挡住了她的退路。男人步步逼近,钢管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林知夏的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手机光柱开始微微颤抖,照在男人的钢管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个午后的画面——也是这样的晴天,顾沉舟拉着她在阳台练防御,阳光落在他肩头,把他浅灰色的衬衫染得暖融融的。他站在她身后,双手从腋下穿过来,握住她的手调整姿势,指腹轻轻按在她的指节上,力道不大却很准:“握拳时要扣紧指根,别留缝隙,不然发力会伤手腕,你看,这样指节才够硬。”
他还弯腰,用膝盖轻轻顶了顶她的膝盖,让她左脚往前跨出半步,重心往后移:“遇到危险别慌,先稳住下盘,像扎马步一样,这样才能借力反击,不然一推就倒。”当时她还笑他小题大做,说“哪有那么多危险”,他却认真地看着她,指尖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总在你身边,得让你自己能护住自己。”
这些话像刻在骨子里的指令,瞬间唤醒了她的身体记忆。林知夏几乎是凭着本能蜷起手指,指节扣得发白,掌心的皮肤被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硌出一道浅印,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竟莫名给了她一点支撑。她左脚迅速前跨,重心压低,膝盖微微弯曲,像顾沉舟教的那样扎稳下盘,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光柱歪向一边,刚好照到男人挥来的钢管——带着风声,直砸她的肩膀。
“躲!”脑海里突然响起顾沉舟的声音。林知夏侧身躲开的瞬间,能感觉到钢管擦着风衣划过,带起一阵冷风。没等她站稳,男人又挥着钢管砸过来,这次是冲她的腰腹。她想起顾沉舟说的“借力反击”,右脚往后蹬地,身体借着惯性往前冲,右拳带着全身力气砸向男人的肋下——和顾沉舟教的一样,瞄准最软的部位,发力时手腕绷得笔直,指节狠狠撞在对方的皮肉上。
“唔!”男人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往旁边歪了歪,钢管“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林知夏没敢停,刚才那拳让她的指节发麻,却也让她多了点底气。趁男人还没站稳,她往前迈了一步,手肘弯曲,用尽全力撞向他的胸口——动作不算利落,甚至有点笨拙,却带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咚!”手肘撞实的瞬间,男人的呼吸突然顿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重重摔在身后的纸箱堆里,纸箱“哗啦”倒了一片,把他埋了半截。林知夏扶着旁边的铁皮箱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潮,风衣贴在身上,又凉又黏。右手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指节又酸又麻,掌心黏着细汗,刚才发力时,戒指硌得掌心有点疼,现在却觉得那点疼很真实,让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缓缓松开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刚才用力的指腹,那里还残留着撞击时的钝痛感,像有小锤子在轻轻敲。突然就想起顾沉舟教她那天的场景——她笨手笨脚总握不对拳,指节总是留缝,他笑着从身后抱住她,左手握住她的拳头,一点点帮她调整:“你看,指根要扣紧,这样拳头才硬,不然打在人身上跟挠痒似的。”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再来一次,这次一定对。”
她当时又试了一次,终于握对了姿势,他捏了捏她的指节,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这样才像我教出来的。”
风从仓库的破窗钻进来,吹得地上的纸片“沙沙”响,还带着点夜色的凉意。林知夏弯腰捡起手机,手电筒的光柱重新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反射着微弱的光,贴着掌心的温度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像是顾沉舟的指尖还在那里,轻轻按着她的指节。
她想起刚才遇袭时的慌乱,想起钢管拖地时的恐惧,想起拳头砸中对方时的坚定,想起顾沉舟握着她的手调整姿势的力度——原来那些她以为只是随口的教导,那些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的细节,早已被他悄悄刻进了她的本能里。他说“不能总在你身边”,其实早就把保护自己的能力,一点一点教给了她。
“咳……咳……”被埋在纸箱里的男人开始挣扎,手从纸箱缝里伸出来,想往外爬。林知夏没再看他,只是重新握紧了拳,指节再次扣紧,这次比刚才更稳。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顾沉舟的电话,指尖还有点抖,却不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源自本能的底气。
电话接通的瞬间,顾沉舟焦急的声音传过来:“知夏?你在哪?是不是出事了?我刚看到你定位在城郊仓库,正往那边赶!”
林知夏靠在铁皮箱上,看着远处夜色里越来越近的车灯,嘴角轻轻勾了勾,声音带着点刚平复的喘息,却很稳:“顾沉舟,我没事。”她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戒指,“我用你教我的办法,打跑了一个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顾沉舟带着点后怕又有点欣慰的声音,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没受伤吧?指节疼不疼?我教你的时候是不是没说清楚,发力别太猛,会伤手腕……”
“我没事。”林知夏打断他,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就是有点酸。”她笑了笑,眼泪却突然掉下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突然明白——顾沉舟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不是只有挡在她身前的瞬间,而是把“让她能保护自己”,悄悄融进了每一个细节里。
仓库外的车灯越来越亮,顾沉舟的车停在门口,他推开车门跑进来,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看到她靠在铁皮箱上,立刻冲过来,伸手就抓她的右手:“让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他的掌心带着急跑后的温热,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腹仔细摩挲着她的指节,从指根到指尖,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还好,没肿。”他松了口气,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很明显,“你吓死我了,怎么不跟我说就自己来?”
林知夏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反手攥住他的手,指尖蹭过他的掌心:“我想自己找答案。”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顾沉舟,谢谢你教我的那些。”
顾沉舟愣了一下,然后低笑出声,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我教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也能好好的。”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以后别自己来这种地方了,要查,我们一起查,好不好?”
林知夏点点头,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还有他风衣上沾着的夜露味。远处那个男人还在挣扎,可她却一点都不怕了——因为她知道,顾沉舟会在她身边,而他教给她的本能,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护住她。
顾沉舟低头看了看她的右手,又看了看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指尖轻轻碰了碰戒指:“刚才发力的时候,是不是被戒指硌着了?”
林知夏“嗯”了一声,却握紧了他的手:“有点疼,但是很清楚。”清楚地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清楚地让她明白,那些被刻进本能的教导,都是他藏在细节里的温柔。
顾沉舟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指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也像在确认她真的没事。仓库里的风还在吹,纸片还在响,可林知夏的心里却暖暖的——她终于不再只是被动地被保护,而是能凭着他教的东西,守护自己,也守护这份藏在本能里的、沉甸甸的心意。
后来老陈带着人来处理那个男人时,林知夏靠在顾沉舟身边,看着他和老陈交代事情,突然想起刚才反击时的感觉——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知道,有人把保护她的办法,刻进了她的骨头里。这种感觉,比任何证据都更让她相信,顾沉舟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回去的路上,顾沉舟握着她的手,指尖还在轻轻摩挲她的指节:“以后每天晚上,我再教你几招,这次教你怎么躲钢管,今天你躲得还是有点险。”
林知夏笑着点头,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夜色,无名指上的戒指贴着顾沉舟的掌心,冰凉的金属终于被两人的温度焐热。她知道,以后的路还会有危险,还会有疑虑,可只要顾沉舟在,只要他教给她的本能还在,她就有勇气走下去——因为他们的守护,从来都是双向的,是刻进本能里的,谁都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