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书房深处的密室,是林知夏趁着他去码头对接老陈时,找了半个月才撞破的机关。胡桃木书架看着与其他书柜无异,第三层从左数第七本《国际法概论》的书脊却比其他书厚了半毫米——那天她擦书架时,指尖无意间抠到书脊的缝隙,用力一拉,整面书架竟“咔嗒”一声往后退了半尺,露出后面隐藏的暗门。
暗门推开时,陈年木料的朽味与旧纸张的油墨香扑面而来,还混着点淡淡的樟脑丸味,是顾沉舟用来保存旧物的习惯。月光从顶端狭长的气窗漏进来,像把锋利的刀,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带,将密室分成明暗两半。她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微光往里走,光束扫过两侧的书架,上面摆的全是她从前的东西:中学时的画册、大学的笔记、甚至还有她十七岁生日时丢的那只银质书签,此刻正安放在玻璃罩里,旁边还放着张小卡片,写着“2018.06.15,知夏生日丢的,在画室角落找到”。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抚过玻璃罩,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继续往前走,目光瞬间被书架正中央那本深棕色皮面日记吸引——封面上烫金的“夏”字早已褪色,边角磨损得发毛,却是她十七岁那年,用美工刀在真皮封面上一点一点刻下的笔迹,当时还不小心划伤了指尖,顾沉舟紧张地抓着她的手,用创可贴缠了三层,说“以后我帮你刻,别伤着自己”。
指尖触到皮质封面时,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拉回了十七岁的画室。她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抽出来,封皮的真皮已经变得柔软,带着岁月的温度。走到密室中央的绒面扶手椅旁坐下,椅子是她当年最喜欢的款式,米白色的绒面有些泛黄,却依旧柔软,坐下时能感受到椅垫的弹性,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她借着手机微光,一页页翻开日记。纸页边缘已经发脆,指尖稍一用力就可能撕破,上面的字迹从青涩的圆体逐渐变得成熟的楷书,记录着她与顾沉舟从校服到西装的年月。第一页是十七岁的夏天,她写“今天顾沉舟帮我搬画架,被太阳晒得额头全是汗,却还笑着说‘不重’”,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太阳旁边站着两个火柴人,一个举着画架,一个递着纸巾。
翻到第十五页,是十八岁的高考结束日:“顾沉舟说要和我考同一所城市的大学,他想读法律,我想读美术,这样每周都能一起吃火锅”,墨迹还带着点晕开的痕迹,是当时激动得手发抖写的。第二十三页是大学开学:“今天第一次和顾沉舟在校园里牵手,他的手很暖,掌心有薄茧,说是练篮球磨的,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冷,特意提前搓热了手”。
翻到第三十七页,林知夏的指尖顿住了。那页纸的字迹有些用力,纸背都透出了墨痕:“顾沉舟说家里让他去国外读博,要走两年。他低着头,不敢看我,可我知道他舍不得。我说我等他回来,等他拿着博士学位,我们就去海边拍婚纱照”,墨迹旁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雪松图案,线条有些抖,却是他最爱的树——他说雪松四季常青,像他们的感情,不会变。
手机在掌心渐渐发烫,屏幕亮度也暗了些,她却没心思调,只是一页页往下翻。有记录两人第一次吵架又和好的,有写顾沉舟第一次送她雪松香水的,还有她画完第一幅获奖作品,顾沉舟抱着她转圈的场景,每一页都带着鲜活的温度,像在眼前重新上演。
不知翻了多久,手机快自动关机时,她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页纸只写了一句话,字迹被水渍晕开,有些笔画已经模糊:“今天看到顾沉舟的行李箱放在玄关,他好像要走了,可他没告诉我。是不是他不想让我等了?”末尾没有日期,只有一滴深色的泪痕,是她当年没忍住掉在纸上的,如今已经干透,却依旧能看出当时的委屈与不安。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吱呀”一声,很轻,却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林知夏的身体瞬间僵住,手机从掌心滑到腿上,屏幕彻底黑了下去。她刚来得及攥紧日记的边缘,想回头看,一双温热的手臂就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那力道很熟悉,不算重,却刚好将她圈在怀里,手臂的肌肉带着点紧绷的力度,像怕她跑掉,又怕弄疼她。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贴在她的后背,连带着熟悉的雪松味一起裹住她——是他常用的那款雪松调香水,前调是冷冽的松针,中调掺着点柑橘的甜,后调是绵长的麝香,这么多年,竟一点没变。
下巴抵在她发顶时,她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的轻颤,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连带着她的耳尖都瞬间发烫。“你说过会等我。”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了些,带着点沙哑,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却让我等了这么久。”
林知夏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眼泪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猛地转身,动作太快,肩膀重重撞进他坚实的胸膛,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顾沉舟的身体晃了一下,却没松开环着她腰的手,反而收得更紧,让她贴得更近。
鼻尖先一步闻到那股清冽的雪松味,比平时更浓些,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是他去码头时沾到的。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衬衫纽扣,冰凉的金属纽扣硌着皮肤,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比她的还要急促,像在为这迟来的重逢而慌乱。
顾沉舟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动作很慢,指腹带着常年握笔和握枪的薄茧,蹭过她的衬衫,带来一阵细微的痒。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又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觉,每一次抚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从肩胛骨滑到腰侧,再轻轻绕回来,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
“知夏。”他低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发顶,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我没走。”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怕惊扰了什么,“当年行李箱是我故意放在玄关的,想看看你会不会留我,可你看到后没问,只是躲在房间里哭。我怕你真的误会,最后没敢走,一直在等你找过来——等你发现这个密室,等你看到这本日记,等你知道我从来没打算离开。”
林知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衬衫纽扣上,顺着纽扣往下淌,浸湿了他的衬衫。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手指攥着他的西装下摆,把布料捏出深深的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以为你真的要走,以为你不想等我了。”
顾沉舟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点释然的温柔,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把她往怀里带得更紧:“是我不好,不该跟你闹这种别扭。”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把眼泪擦掉,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我以为你懂我,知道我不会走,却忘了你那时候有多敏感,有多怕失去。”
密室里的月光从气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贴在地板上,像幅融化的画。旧日记摊在林知夏的腿上,最后一页的泪痕,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终于有了被温暖覆盖的痕迹。顾沉舟的手依旧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另一只手拿起腿上的日记,指尖轻轻拂过最后一页的泪痕:“你看,当年的眼泪,现在终于可以擦掉了。”
林知夏点点头,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她抬起头,看着顾沉舟的眼睛,月光落在他的眼底,映着她的模样,里面没有丝毫的疏离,只有藏不住的温柔和庆幸,像在说“还好你终于找到了我”。
“顾沉舟,”她的声音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却异常认真,“我们再也不闹别扭了好不好?再也不互相试探,再也不把话藏在心里。”
顾沉舟的身体顿了顿,随即更紧地抱住她,手臂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她:“好,再也不闹了。”他的声音带着点郑重的承诺,“以后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不管是走私船的‘夜鹰’,还是生活里的小别扭,都再也不分开。”
密室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温暖,陈年木料的味道和雪松味交织在一起,旧日记的纸页被风轻轻吹得翻了翻,停在第三十七页,那页画着雪松图案的字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林知夏靠在顾沉舟怀里,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腰侧的西装布料,心里悄悄笃定:原来最好的爱情,不是一帆风顺,而是即使有误会,即使有等待,最终还是能找到彼此,把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顾沉舟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动作带着点久违的亲昵:“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红豆粥,那家店我一直让老板留着你爱吃的蜜枣。”林知夏点点头,没松开环着他腰的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她怕一松手,这美好的画面就会消失,怕这迟来的重逢只是一场梦。
“不是梦。”顾沉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我在,一直都在。”他牵着她的手,拿起腿上的旧日记,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架的玻璃罩里,和那只银质书签放在一起,“这本日记,我们以后一起续写,把这几年错过的时光,都写进去。”
两人并肩走出密室,顾沉舟轻轻推回胡桃木书架,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走廊的壁灯亮着柔和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幅慢慢移动的画。走到书房门口时,顾沉舟停下脚步,转身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动作很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像在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走吧,回家吃红豆粥。”他牵着她的手,往厨房的方向走。林知夏看着他的侧脸,月光落在他的轮廓上,温柔得让人心安。她知道,不管前面还有多少风雨,不管走私船的案子还有多少波折,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因为他们终于找回了彼此,再也不会被误会和等待隔开。
厨房的灯亮起来时,砂锅里的红豆粥已经煮好了,飘出甜甜的香气。顾沉舟盛了一碗,放了三颗蜜枣,递到她嘴边:“尝尝,还是你喜欢的味道。”林知夏张嘴,甜丝丝的红豆混着蜜枣的香,在嘴里化开,暖得让人心口发颤。这味道,像极了他们的爱情,经历过等待的苦,最终迎来了重逢的甜。
密室里的旧日记还在书架上,最后一页的泪痕,终于被温暖覆盖;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带着未凉的等待,和永不分开的承诺,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