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进咖啡馆，将她拉回那些难以忘怀的岁月。顾沉舟推来一碟马卡龙，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让她微微一颤。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虎口处新添的伤疤上——那是昨夜替她挡下掉落的相框时留下的。当时，她正烦躁地收拾着出租屋，满心的委屈与愤怒化作一股冲动，将他送的所有礼物都一股脑地堆进纸箱。而他，没有丝毫的埋怨，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可能的伤害。
“尝尝，你喜欢的味道。”他的声音轻柔得像被阳光晒暖的丝绸，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温度，缓缓流入她的心底。然而，在这温柔的表象之下，林知夏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那一丝小心翼翼，那是一种生怕触碰到她敏感神经的忐忑。三天前在海边和解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惊扰了她好不容易松动的心房。
林知夏用勺子轻轻碾碎马卡龙，粉色的糖霜沾在勺尖，那细腻的质感，那熟悉的颜色，像极了十六岁那年顾沉舟塞给她的草莓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她，总是躲在教学楼后啃着冷馒头，生活的艰辛与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而他，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然后丢下一颗糖，红着耳朵跑开。那时的她，以为那只是少年的善意，却不知从那一刻起，一颗爱的种子已经在心底悄然种下。她将糖纸珍藏到发脆，那不仅仅是糖纸，更是她青春岁月里最珍贵的回忆。
“顾沉舟，”她突然开口，勺子重重地敲在瓷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敲碎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平静，“你说上一世我死在杂物间时，你在哪？”这个问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在她心底压了太久太久，此刻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顾沉舟端咖啡的手猛地一顿，褐色的液体晃出杯沿，在大理石桌面上漫成深痕，如同他此刻凌乱的心情。他喉结滚动着，艰难地吞咽着，像是咽下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在国外谈项目，接到电话时……”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之中。
“所以你连我的葬礼都没参加。”林知夏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然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想起上一世报纸上的讣告，角落那行小字写着“顾氏集团董事长助理遥寄哀思”，那时的她，只觉得无比讽刺，如今，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知夏，我……”顾沉舟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奈，“我不敢去，怕看到你冰冷的样子，更怕……”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更怕被人发现你对我不一样？”林知夏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他腕间的红绳手链，那是她随手编的，他却戴了两世。这小小的手链，承载着两世的深情，却也让她心中的怨气更甚，“你宁愿用假婚礼和假怀孕来逼我，也不愿坦诚说句‘我喜欢你’。”
邻桌的情侣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银质餐具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然而，在林知夏听来，却像一根根针，无情地扎进她的耳膜。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上一世，想起顾沉舟的婚礼，新娘是门当户对的千金，报纸上的他笑得得体而优雅，而那时的她，却在工地食堂啃着馒头，将那份报纸狠狠地揉成了团。心中的委屈、嫉妒与不甘，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我怕输。”顾沉舟的声音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烟，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上一世输得太惨，这一世只想把你圈在眼皮底下，却忘了……”他的声音渐渐哽咽，仿佛那些痛苦的回忆又一次将他淹没。
“忘了我不是物件。”林知夏替他说完，端起拿铁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混着未化的糖霜，在舌尖绽开复杂的味道，正如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看见一对牵手的老人，老爷爷正细心地替老奶奶理着围巾，动作自然得像呼吸。那温馨的画面，让她心中涌起一丝羡慕，也让她对爱情有了新的思考。
顾沉舟突然起身，绕过桌子蹲在她面前。咖啡馆的阳光透过他发隙，在他睫毛上投下颤动的影，他的眼睛像盛着晨光的深潭，充满了真诚与期待：“知夏，给我个机会学怎么爱你，像普通人那样，吃饭、散步、吵架再和好。”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也是对她深深的渴望。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颤，几乎要溺进他的眼神里。然而，心底那个十六岁的女孩突然尖叫起来，提醒她别再相信男人的承诺。曾经的伤痛如同一道坚固的防线，横亘在她心中。她猛地推开他，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打破了咖啡馆里的宁静：“普通？”她抓起包，语气带着自嘲，“我们之间隔着两世的恩怨，怎么普通？”说完，她转身走出咖啡馆，阳光突然被云层遮蔽，海风卷着沙粒，打在她裸露的脚踝上，仿佛是命运的嘲笑。
林知夏脑海中浮现出顾沉舟独自一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着这些物品的画面。她想起昨夜收拾东西时，顾沉舟默默蹲在旁边，把她扔掉的棒棒糖小熊捡起来，重新粘好摆在鞋柜上。这些点点滴滴，无一不透露着他对她的爱。
“知夏！”顾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焦急与慌乱。他追得太急，石膏腿刚拆不久，走路还有些跛。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的东西……”
林知夏猛地转身，却看见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台阶上。牛皮纸袋飞出去，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是她历年的获奖证书，甚至还有她随手画在草稿纸上的涂鸦。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看着满地的物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动。
“你怎么会有这些？”她的声音发颤，蹲下身去捡，指尖触到一张泛黄的素描，画的是初中时的她，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嘴角叼着半根棒棒糖。画中的她，眼神中透着倔强与青涩，而画工虽然稚嫩，却充满了深情。
顾沉舟撑着地面坐起来，膝盖磕破了皮，鲜血渗出，染红了裤腿，却笑得像个孩子：“上一世你锁在杂物间的箱子里，我偷偷拿了。这一世……”他顿了顿，捡起那张素描，眼神中充满了回忆，“这一世拜托陈屿从你外婆家旧物里找的。”
云层突然裂开道缝，阳光漏下来，照亮素描纸上的铅笔痕。林知夏看着画中自己倔强的眼神，又看看顾沉舟膝盖的血，突然想起上一世临死前，模糊中看见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顾沉舟常穿的风衣，在雨中站了很久……
“顾沉舟，”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重生了？”
顾沉舟抬起头，阳光在他眼中碎成金箔：“在你第一次把周明宇送进警局时就知道了，那不是你该有的狠辣。”他顿了顿，伸手想碰她的脸，又怕被拒绝似的缩回，“所以我不敢认，怕打乱你的复仇计划，更怕……”
“更怕我还是不爱你。”林知夏替他说完，捡起最后一张证书，是她重生后拿到的第一个设计大奖。她想起领奖台上，顾沉舟作为颁奖嘉宾，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时只觉得奇怪，如今才明白，那眼神中包含了多少的爱意与担忧。
海风突然温柔起来，卷起顾沉舟的头发。他蹲在地上，像个等待审判的孩子，眼神中充满了忐忑与期待。林知夏突然发现，这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在她面前永远像个笨拙的少年，为了爱，不惜一切。
“起来吧，地上凉。”她伸出手，阳光在两人之间拉出细长的影子。顾沉舟愣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他抓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时，不小心撞进她怀里。两人都僵住了，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那有力的跳动声，仿佛是爱的旋律。林知夏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知夏，”顾沉舟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
“去吃午饭吧，”林知夏打断他，挣开他却没有走远，“我知道有家面馆，牛肉面不错。”她想起上一世顾沉舟唯一一次带她去的小馆子，那时他说“以后常来”，却食了言。这一次，她希望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顾沉舟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得到糖果的孩子：“好，我知道哪家，加双份牛肉，不要香菜。”他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两世未改。这份细致入微的关心，让林知夏心中的感动愈发浓烈。
两人并肩走在海边栈道，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延伸到了无尽的未来。林知夏看着海浪一次次涌上沙滩，又退回大海，突然觉得，也许原谅不是忘记，而是愿意带着伤痕，重新开始。
顾沉舟的手悄悄靠近，指尖触到她的指尖，那轻轻的触碰，像电流般传遍全身。林知夏没有躲开，反而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海风送来远处的汽笛声，像是在为他们伴奏，为这美好的时刻增添了一份浪漫。
“顾沉舟，”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认真，“如果再有下次，不许骗我。”
“不会有下次了。”顾沉舟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柔，“以后你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笑，我都用真心回应。”他的承诺，如同最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她心中最后的阴霾。
林知夏看着顾沉舟眼中的自己，第一次觉得，两世的纠缠或许不是惩罚。
咖啡馆的拿铁还冒着热气，马卡龙的甜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此刻林知夏心里最清晰的，是身边人手掌的温度，和那句迟来了两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