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乱星云边缘的临时空间站里,警报声像被掐住喉咙的野兽般断断续续。苏郁星的光芒透过观察窗,在金属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红的像血,紫的像瘀伤。
第三十七批撤离者情绪波动超过阈值。星轨的投影在指挥台上方闪烁,构成它身体的星轨线条忽明忽暗,需要共鸣者支援。
苏郁风把姐姐留下的针织手环攥得咯吱响。手环上的毛线因长期摩擦起了球,像他此刻乱成一团的神经。三天前姐姐苏郁在首座灯塔爆炸中消散时,这手环正缠绕在她手腕上,沾着的不是血,是共鸣者特有的粉色能量结晶——那是将自身情绪压缩到极致才会出现的物质。
我去。他扯下胸前的防护扣,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指挥室里格外刺耳。新换的皮甲边缘还没磨软,硌得肋骨生疼,就像姐姐临终前最后那句别冲动,至今还卡在喉咙里。
等等。林疏桐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控制台,带起一阵消毒水味。她刚从医疗舱出来,左额的伤口还泛着红,你的共鸣强度还没稳定,贸然接触高浓度负面情绪会被反噬。
那让谁去?苏郁风猛地转身,皮甲上镶嵌的共鸣晶石因情绪波动发出蜂鸣,叶婉音的治愈力对寄生虫无效,沈星遥的精神屏障撑不过五分钟!现在只有我们共鸣者能...
我跟你去。顾清越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苏郁风的怒火。他脱下沾着机甲润滑油的手套,露出手腕上苏郁编织的防护绳——淡粉色的线绳里混着银线,那是用顾清越的精神力凝结而成的稳定纤维。
苏郁风盯着那根绳子,突然想起上周姐姐熬夜编织时的样子。当时空间站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姐姐的卷发在灯光下泛着粉紫色,像极了即将熄灭的火焰。清越的精神力能中和你的躁动。她当时边打结边笑,就像冰和火,谁也别想烧死谁。
现在想来,那哪是笑,分明是哭。
撤离舱的金属门在身后合上时,苏郁风闻到顾清越身上的味道——不是消毒水,是某种草药香,后来才知道那是林悦笙配置的安神剂,配方里有地球的薰衣草,还有狂乱星云特有的醒神草。
放松点。顾清越的手指搭在苏郁风后颈,那里有块菱形的共鸣晶核,此刻烫得像要烧起来,想象你的情绪是水流,我只是帮你挖条渠。
苏郁风没说话。透过舷窗能看到第三十七批撤离者的星舰,那是艘改装过的货运船,外壳布满弹孔,像只破破烂烂的铁皮罐头。寄生虫爆发时,这些人正运输星兽饲料,结果成了首批被精神污染的受害者——他们会反复经历被星兽撕碎的记忆,直到意识彻底变成寄生虫的养料。
准备同步。顾清越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苏郁风才发现两人的额头不知何时抵在了一起。对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像两片安静的蝶翼。
共鸣开始的瞬间,苏郁风听见了海啸。不是真的海,是三百二十七个人的尖叫叠加在一起的声浪。有人在喊妈妈,有人在啃咬金属床架,还有个小女孩在唱跑调的摇篮曲——后来才知道,那是星兽养殖场老板的女儿,她总把饲料里的荧光草编成花环。
左侧第三舱有暴动。顾清越的精神屏障像层薄冰,在声浪中微微震颤,他们在互相撕咬。
苏郁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按在货运船的舱门上。粉色的共鸣能量顺着指缝渗进去,像融化的糖浆。他看见那些人背后都趴着半透明的虫子,形状像没有壳的蜗牛,吸盘死死嵌在脊椎骨的位置——林悦笙说这是寄生虫的幼虫,靠吸食痛苦记忆生长。
集中攻击虫尾的发光点。顾清越的呼吸拂过苏郁风的耳垂,带着草药的凉味,那是它们的神经中枢。
苏郁风想笑。原来这人不是天生的冰块,只是把温度都藏在了皮肤底下。就像现在,他的精神力明明在剧烈消耗,却还要用指尖的微颤来提醒自己:别慌。
粉色能量突然暴涨,像朵炸开的花。苏郁风听见寄生虫的尖叫,那声音很尖,像指甲划过玻璃。他看见顾清越的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那是精神力透支的征兆。
够了!他想推开对方,却被反握住手腕。顾清越的掌心很热,烫得他差点松开共鸣连接。
再撑五秒。对方的瞳孔里映着粉色的光,像盛着两团跳动的火焰,最后三只在引擎室。
苏郁风突然想起姐姐的葬礼。联盟用3d投影还原了苏郁消散前的样子,她笑着说要把自己的能量注入首座灯塔。当时苏郁风站在人群最后,看着那团粉色的光慢慢融入金属塔架,突然很想砸碎所有的投影设备——凭什么她要像根蜡烛,烧完了连灰都剩不下?
结束了。顾清越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货运船的灯光稳定下来,不再忽明忽暗。苏郁风低头,发现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他的皮甲被对方的血浸出了深色的斑,像朵难看的花。
回程的星舰里,顾清越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苏郁风盯着他苍白的侧脸,突然想起姐姐留下的笔记本里有首没写完的诗:冰在火里烧出了形状,像珊瑚,像骨头,像我们没说出口的话。
他从背包里翻出个小瓶子,扔过去。那是苏言蹊配置的精神修复剂,里面加了星弦草的汁液,闻起来有点像橙子,别死了,我姐还指望你帮我稳定能量呢。
顾清越接住瓶子,指尖在瓶身上摩挲着。苏郁风突然发现那瓶子的标签上画着朵小雏菊,是沈星遥的笔迹——这药原本是给林疏桐准备的,她昨天为了保护伤员,被寄生虫的酸液灼伤了手臂。
她让我交给你的。顾清越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半瓶。药液流过喉咙的声音很轻,像雨滴落在叶子上,说你比看起来要脆弱。
苏郁风的耳朵突然热起来。他转身看向窗外,苏郁星的光芒正好穿过云层,在他手背上投下块光斑。那光很暖,像姐姐以前揉他头发时的掌心温度。
莱昂那边有消息了吗?他踢了踢舱门,金属的冰凉顺着靴子爬上来,稍微压下去点莫名的躁动。昨天程叙和苏瑾传来消息,说机械族愿意合作开发情感武器,但要求共鸣者提供能量样本——这简直是把他们当成移动电池。
在等你的决定。顾清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毕竟现在你是首领。
苏郁风的共鸣晶核突然发烫。他想起小时候,每次跟姐姐抢玩具,她总会故意输给他,然后偷偷把他喜欢的零食塞进他口袋。有次他问为什么,姐姐蹲下来,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因为风风以后要保护大家啊,现在得先学会怎么当首领。
当时他觉得这话很傻,现在却想把这句话刻进骨头里。
星舰对接空间站的警报响起时,苏郁风正把姐姐的手环戴回手腕。顾清越帮他扣好最后一格,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皮肤,像道微弱的电流。
走吧,首领。对方的白大褂已经换过干净的,袖口绣着片小小的雪花——那是林疏桐的手笔,据说能稳定精神力,莱昂的机械军团还在等我们的呢。
苏郁风笑了。他拽住顾清越的手腕,把人往指挥室拖。粉色的共鸣能量在两人之间缠绕,像条看不见的线。
不是电池。他回头,发现自己的卷发不知何时泛出了淡淡的粉色——那是姐姐情绪很好时才会出现的颜色,是炸弹。
指挥室里的争吵声隔着门都能听见。莱昂的机械臂在控制台上敲得砰砰响,铁鸦叼着根金属丝在给机械宠物加装情感模块,程叙和苏瑾正对着全息投影吵架,前者坚持要给武器加个愤怒增幅器,后者骂他是只会用蛮力的蛮子。
林疏桐站在人群中间,白大褂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臂。看见他们进来,她举起手里的能量检测仪,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红色——那是寄生虫母巢的最新坐标,距离他们不到三个星域。
决定了?她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光的手术刀。
苏郁风点头,突然扯开自己的皮甲,露出胸口的共鸣晶核。粉色的光芒在他皮肤下游动,像条不安分的鱼。
告诉莱昂。他的声音很稳,连自己都惊讶于这份平静,想要能量样本?可以。但武器的核心程序,必须由我们共鸣者来写。
顾清越的精神力突然缠了上来,像层温柔的网。苏郁风转头,正对上对方含笑的眼睛。他突然明白姐姐那首没写完的诗是什么意思——有些东西,只有在最滚烫的地方才能长出形状。
空间站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不再刺耳。苏郁星的光芒透过观察窗,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投下温暖的光斑。苏郁风摸着胸口发烫的晶核,突然很想给姐姐写封信。
就写:姐,你看,我没搞砸。
然后他会把这封信折成纸船,让它顺着能量流飘向首座灯塔的方向。他知道姐姐一定能收到,因为此刻粉色的共鸣能量正像潮水般涌向宇宙,每道波纹里,都藏着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