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在脸上,却割不进张玉的眼。
他立于魂锚阵地之外,青衫猎猎,仿佛一柄尚未出鞘的剑,沉静、锋利、不容侵犯。
北境的极寒,足以冻结凡人的血液与呼吸,但对他而言,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缕微风。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半块铸铁罗盘上——边缘布满剑痕,中央一个“北”字模糊不清,像是被烈火焚烧过无数次,又在寒冰中淬炼重生。
这是卡尔最后的馈赠,也是通往真相的唯一线索。
风雪中,一道极浅的足迹若隐若现,几乎被新雪覆盖,若非张玉目力通神,几乎无法察觉。
那足迹细密而稳定,每一步间距精准如尺量,显然是常年行走在极寒之地的老猎人所留。
他没有犹豫,踏雪而行。
三日三夜,风不停,雪不止。
他不饮不食,仅以《归墟呼吸法》吞吐天地寒气,化为内息流转周身。
他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宛如一道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剑影。
寒风试图侵蚀他的意志,冰雪试图掩埋他的足迹,但他始终如一,步履坚定。
第四日黎明,风势稍缓。
一座半埋于冰层的冰窟出现在视野尽头。
洞口结满冰棱,如同巨兽獠牙。
洞前,一具被风雪半掩的残碑斜插在地,碑上刻着两个字——“止步”。
一人立于碑后。
灰袍覆体,面容藏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如雪地上的鹰隼,冷而锐利。
他手中无剑,却有一股猎人独有的警觉与沉默。
他抬起手,以指为笔,在空中划出几个手语动作。
张玉瞳孔微缩。
他精通国术,亦曾为影视设计动作,对肢体语言极为敏感。
那手语他认得:
“碑林已醒。”
话音未落,那人已将残碑用力一推,碑石轰然倒地,横亘在张玉面前,阻断前路。
他的眼神里没有敌意,却有深深的警告——前方,非生者该踏足之地。
张玉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抽出惊蛰剑,剑身如秋水,映着天光雪影。
他并未前进一步,也未后退半步,只是将剑尖轻点雪面,以极慢之势,划出一道道玄奥轨迹。
那是《归墟呼吸法》的吐纳路线图——外人看来不过是雪地上的杂乱线条,实则暗合天地呼吸节律,每一笔都牵引着周围寒气的流动。
一日,风雪渐缓。
第二日,冰层下传来细微震动。
第三日,天地骤然寂静。
轰——!
冰面炸裂,一道银白身影破冰而出!
那是一只三眼冰狼,通体如寒玉雕琢,毛发间凝结着霜晶。
它额心第三只眼紧闭,双目却如深渊寒潭,直视张玉灵魂。
低吼声起,无形灵压如山崩般倾泻而下——执念审视!
凡心有杂念者,不得入碑林!
寻常人在这股威压下,神魂将被撕裂,记忆翻涌,执念成魔。
便是许多百级以上的玩家,在霜牙面前也不过一瞬崩溃。
但张玉只是闭目。
惊蛰横于胸前,剑魂百劫之境自然共鸣,如江河归海,不动不摇。
他的呼吸与天地同频,心神如止水,无喜无悲,无执无念。
刹那间,霜牙第三只眼微微颤动,竟自行睁开一线!
一抹幽蓝光晕自其中溢出,与张玉体内百劫剑魂产生共鸣,仿佛久别重逢的故人。
霜牙低伏前肢,让开通路。
冰窟深处,风雪骤然向两侧分开。
一座庞大碑林,赫然显现!
九百九十九座黑石剑碑,如林矗立,碑身皆有裂痕,似曾被暴力封印又强行开启。
每一块碑上都刻着不完整的文字,有些是名字,有些是遗言,更多是残缺的剑意烙印。
寒风掠过碑林,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无数灵魂在低语。
就在最前方,一道模糊人影缓缓浮现。
他形如老者,却无实体,由无数碑文执念凝聚而成,声音如风中残烛,断断续续:
“第九百九十九人……未写遗言……他在等一个人。”
张玉目光微凝。
他正欲前行——
忽而,寒风骤起,气温骤降百倍!
冰面如镜面般蔓延出蛛网状裂痕,一道黑影踏冰而来,每一步落下,冰层便凝结出一朵霜花,瞬间冻结方圆十丈。
来人黑袍覆身,左臂晶莹如冰,似由万年寒魄铸成。
他手中握着一柄断刃,刃身残缺,却隐隐有雪光流转,名为“残雪”。
他立于碑林之外,目光如刀,直刺张玉。
“师兄。”他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夜,“你本不该来。”寒风如刀,割裂寂静。
残雪未落,杀意已至。
寒烬立于冰渊之前,黑袍猎猎,左臂冰晶泛着幽蓝寒光,仿佛自亘古寒狱中走出的执念之子。
他手中断刃轻颤,一道雪线自刃尖蔓延而出,刹那间贯穿九百座剑碑——碑文崩裂,化作无数漆黑锁链,如毒蛇般腾空而起,直扑张玉!
每一根锁链都缠绕着不甘的执念、破碎的誓言、未竟的剑意。
它们在空中交织成网,封天锁地,仿佛要将这位闯入者永远钉死在碑林之外。
张玉不动。
惊蛰剑尖仍点在雪面,剑身微鸣,似有千言万语欲吐未吐。
他闭目,呼吸渐缓,如渊如海。
《归墟呼吸法》运转至极致,周身气机与天地共鸣。
他不再抵抗,反而张开神识,主动吞纳那些扑面而来的执念锁链——不是化解,而是吞噬!
可就在执念入体的瞬间,他心头一震。
这些情绪……不该存在。
那不是陌生的怨恨或悲恸,而是某种深埋记忆深处的、几乎被遗忘的注视——温柔、沉默、带着一丝怯懦的崇拜。
是他七岁那年,在武馆后院练剑时,师弟躲在门后偷偷看他挥剑的神情;是他十五岁离家出走那夜,院墙外雪地上,那一串跟了他十里却始终未敢出声的脚印。
“这……是你?”张玉猛然睁眼,目光如电刺向寒烬。
寒烬面无表情,可那冰晶左臂却浮现一道裂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却渗出一缕殷红——不是血,而是凝结成冰的赤色雾气。
“你不是要杀我。”张玉声音低沉,却如钟鸣震彻碑林,“你是怕我醒。”
寒烬瞳孔骤缩。
风雪凝滞。
“若你知道这剑道尽头,是亿万灵魂的哭声,”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冰层深处挤出,“你还会握剑吗?”
话音未落,天地骤暗。
张玉却笑了。
不是嘲讽,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悟般的平静。
他反手将惊蛰剑重重插入雪地!
剑入三寸,大地震颤。
以剑为媒,百劫剑魂轰然释放——百道剑影自他身后浮现,如星辰列阵,每一影皆是一段过往:新手村中他废除模板、重练国术的第一式;问道峰上他一剑斩碎神谕石碑的决绝;血染王都时他背负万人尸骨仍不回头的孤影……那是他从一个死板Npc,一步步踏破规则、逆天改命的全部记忆。
碑灵“九百九十九”缓缓抬手,触碰其中一道剑影,声音轻若叹息:
“执念相认……剑种共鸣,启动。”
轰隆——!
碑林中央,九百九十九座剑碑同时崩裂,碎石腾空,汇聚成环。
一道幽光自地底升起,一座无字碑破土而出,通体漆黑如墨,却隐隐流转金纹,仿佛蕴藏着尚未书写的命运。
张玉的熟练度面板悄然浮现,文字闪烁:
【检测到“剑种·东方”本源信号】
【是否建立深层链接?】
【倒计时:41日(重启)】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某处地下实验室,一台沉寂已久的神经接驳舱,绿光骤然亮起。
监控屏上,原本紊乱的脑波曲线,第一次变得平稳而有力——如同一名沉睡万年的战士,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