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荒原的夜,比白昼更危险。昏黄天光彻底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吞噬一切的墨色,唯有远处山脉岩浆的暗红微光,如同巨兽蛰伏的瞳孔,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刺骨的阴寒取代了灼热,混杂着硫磺味的夜风卷过嶙峋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更深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掠食者凄厉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林枫藏身于一处天然形成的岩缝深处,入口被几块风化的赤石巧妙遮挡。他盘膝而坐,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于平稳。体内,新得的“薪火”传承正自发运转,那微妙的平衡之力如同最灵巧的手,细致梳理着因强行引爆地脉而再度受损的经脉。混沌真气在“创生”意境的引导下,温和滋养着裂痕;星辰之力则如清凉的丝线,缝合着空间之力反噬带来的神魂刺痛。
更为神异的是那四块寂灭残片。在“薪火”之力的调和下,它们不再彼此排斥,反而构成了一个更加稳定、更加内敛的四极阵势,悬浮于丹田混沌漩涡之中,丝丝缕缕精纯的寂灭气息被剥离出来,融入混沌,转化为最为本源的滋养能量,反哺自身。
“破而后立,寂火相生……这‘薪火’之道,果真玄奥无穷。”林枫内视着体内的变化,心中感慨。此番重伤,因祸得福,让他对“薪火”传承的领悟更深一层。不仅伤势恢复速度远超预期,他对力量本质的洞察也更为敏锐。
他翻手取出那柄自星殒之塔得到的“归真”石剑。剑身古朴无华,触手冰凉,但当他将一缕融合了“薪火”意境的混沌真气注入时,石剑表面那“归真”二字竟微微亮起,一股返璞归真、直指本源的剑意自然流露,轻易将面前一块坚硬的赤岩无声无息地剖开,断面光滑如镜。
“好剑!”林枫眼中闪过喜色。此剑虽无耀眼光华,却能与他的“薪火”之道完美契合,威力内敛而极致。
然而,就在他潜心疗伤与感悟之时,一股极其隐晦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心头。
不是黑炎那狂暴的杀意,也非骨煞阴冷的死气,更非影翼诡秘的空间波动。这道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与这片荒芜的烬土大地融为一体,带着一种漠视众生、俯瞰蝼蚁的冰冷质感。
林枫瞬间警醒,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小心翼翼地向岩缝外蔓延。
“咦?”
一声轻咦,如同耳语,竟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那声音沙哑而古老,带着一丝意外。
“竟能察觉‘墟灵’的注视……小家伙,你比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蠢货,有趣得多。”
墟灵?林枫心中一凛。他从未听过此名,但能无声无息将意念直接传入他严防的识海,其实力绝对远超黑炎等人!是敌是友?
“前辈何人?为何窥探晚辈?”林枫以神念回应,语气不卑不亢,体内力量却已悄然提聚。
“吾乃此方‘烬土’之意志残影,尔等称之为‘墟灵’亦可。”那古老意念再次响起,漠然中带着一丝探究,“你身上,有‘星殒’的味道,还有……‘钥匙’的气息。你进入了那座塔,并带走了‘火种’。”
林枫心中巨震。烬土意志残影?星殒之塔?火种?它指的是“薪火”传承!此物竟能引动一方世界意志的关注?
“晚辈不知前辈所言何意。”林枫谨慎回应,试图掩饰。
“无需否认。”“墟灵”的声音毫无波澜,“‘火种’选择你,自有其理。吾观察你已久,自你踏入流火荒原,引动地脉,闯入星殒,乃至方才以奇妙法门化解围攻……你的身上,纠缠着巨大的‘因果’,与导致这片天地破碎的‘终末’之力,同源而异。”
它所指,显然是寂灭之力!
“前辈知晓‘寂灭’?”林枫忍不住追问。
“寂灭……那是你们外来者的称谓。”墟灵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悠远的追忆,“于此地,吾等称其为‘归墟之息’,是埋葬上古辉煌的墓土,亦是萦绕此界永世不散的梦魇。吾能感知,你体内不止一道‘归墟之息’的碎片,你在收集它们。”
林枫沉默,对方知晓得远比他想像的要多。
“收集‘归墟之息’,是疯狂亦是勇气。”“墟灵”继续道,“然,欲驾驭终结,必先明悟存在之意义。‘火种’予你平衡之道,仅是开端。真正的核心,在于‘心’与‘魂’的淬炼。”
“请前辈指点。”林枫捕捉到对方话语中似乎并无立刻的恶意,虚心求教。
“此地往西三千里,有一处‘葬古沙海’。”墟灵道,“沙海核心,埋藏着一座‘幻心古殿’。殿中有镜,名‘照魂’,可映照心魂本源,剥离虚妄,直面真我。若你能通过‘照魂镜’考验,或能助你真正稳固‘火种’,明晰前路。亦能……让你更清晰地感知其他‘钥匙’的方位。”
照魂镜?淬炼心魂?林枫心动了。他一路修行,虽奇遇不断,但对自身心魂的锤炼,尤其是如何与日益强大的寂灭之力共存而不迷失,始终是他最大的隐忧。若此镜真有此效,无疑能解决他迫在眉睫的问题。
“前辈为何告知晚辈这些?”
“因果纠缠,命运之线已绕于你身。”“墟灵”的声音渐趋缥缈,“‘火种’既现,预示变数已生。是重燃希望,亦或彻底沉沦,皆系于执‘火种’者之手。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那冰冷的窥视感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
岩缝内,林枫久久不语。墟灵的出现与其提供的信息,太过突兀,难以分辨是机缘还是陷阱。但“照魂镜”对他目前的吸引力实在太大。
他沉吟片刻,取出青云玉佩。神识沉入,星图展开。代表第五块寂灭残片的光点,在无比遥远的方向闪烁,而根据星图大致比对,其方位……竟与墟灵所指的“葬古沙海”大致吻合!
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指引?
林枫眼神逐渐坚定。无论前方是机缘还是龙潭虎穴,这葬古沙海,都必须去一趟!不仅为了第五块残片,更为了稳固道基,淬炼心魂!
他收敛气息,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悄然钻出岩缝,辨认了一下西方,身形化作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流光,疾驰而去。
就在他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三道强横的气息先后降临于此。
黑炎、骨煞、影翼望着空无一物的岩缝,脸色都难看至极。
“又让他跑了!”黑炎一拳将旁边的巨石轰成齑粉。
骨煞幽绿的魂火扫过四周,干涩道:“他的气息……更凝练了。而且,似乎有某种……更古老的存在,在此停留过。”
影翼振动蝠翼,悬浮半空,狭长的眼睛眯起:“不管他得了什么机缘,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揪出来!追!”
三道身影带着冲天煞气,再次朝着林枫离去的方向追去。
茫茫荒原,前路未卜,杀机紧随。林枫的烬土之行,再添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