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睁开眼睛的时候，飞船还在抖。
他紧紧咬着牙，手死死抓着操纵杆。就算刚才晕过去了，他的手也没松开。这根杆子现在是他和飞船之间唯一的联系。
前面的挡风罩已经裂了，到处都是缝。外面是紫红色的闪电，一直在闪。风暴没有变小，反而更猛了。控制台一半黑了，有几个地方在闪红光。能源只剩18%，推进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快没电了一样。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氧气系统响得让人难受，舱内温度也在慢慢升高。
凯莉斯靠在他怀里，头搭在他肩膀上，呼吸很轻。她的翅膀收在背上，原本透明的羽毛现在全是裂痕，细小的光点不断掉落，像灰尘一样飘着。血从她嘴角流出来，滴到雷煌的手臂上，温热的。
他低头看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警报响了。
雷达上出现三个红点，正从下面快速升上来，速度很快，路线很稳。是那些地底生物——人类叫它们“掘渊者”。它们外壳完整，触手张开，关节泛着灰光，像从地下钻出来的怪物。其中一只已经贴到船底，尖端流出一种透明液体，碰到金属就开始腐蚀，装甲板开始变软、凹陷。
“它们还没死。”艾德琳站在副控台边，声音很哑。
她左边脸被烧伤了，皮肤发黄。脖子上的项圈裂成两半，连线自动脱落，插口冒着烟。但她还站着，一只手撑着台子，另一只手抬起来，掌心还有灵能残留，能量不稳定，一闪一闪的。
雷煌没回答。
他小心把凯莉斯抱起来，放在医疗台上，动作很轻，好像怕吵醒她。安全带扣好的时候，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在找他的手。他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主控台，脚步很重，但走得很稳。
他右手按在磁场按钮上，金属环嵌进皮肤，旧伤裂开，血顺着小臂流下来，在控制台边上滴成一条线。电流接通，灯光闪了一下，然后亮了。
他启动剩下的电力，全部输进左手臂的线圈。基因改造的身体承受不住，肌肉抽搐，骨头咯吱作响。他咬破嘴唇，嘴里全是血腥味，但他没停。
飞船外层防护重新打开，蓝色电弧在表面跳动。贴着的那只掘渊者被弹飞，摔进沙地，触手抽了几下，又慢慢爬起来，头部变形，好像在判断新情况。
“还能打吗？”艾德琳问，声音有点抖。
“能。”他说，“只要系统还能用。”
话刚说完，第二只绕到了侧面，触手像鞭子一样甩出，缠住了尾部推进器。腐蚀液顺着缝隙流进去，线路舱爆出火花，引擎转速下降，飞船开始倾斜，导航发出急促警告。
艾德琳冲过去，把手按在灵能接口上。她咬破嘴，一口血喷在装置上。鲜血激活了残存核心，一道透明锁链从舱底射出，缠住敌人腰部，猛地一拉。那东西滑了一下，但触手还钩着边缘，用力一拽，整块装甲被扯掉，露出里面的燃料管，淡蓝色液体正在往外漏。
“要漏光了！”艾德琳喊。
雷煌立刻关掉自动驾驶，手动拉高角度。飞船艰难上升，姿态不稳，像受伤的鸟在风里挣扎。但速度太慢。
第三只已经冲到正前方，贴在挡风罩上，头裂开，露出满嘴尖牙，开始啃咬。玻璃裂纹越来越多，每一声都刺耳。
“它想进来。”凯莉斯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
雷煌回头看她。她睁着眼，瞳孔发银光，额头流血，像是强行用了预知能力。翅膀轻轻抖，每次呼吸都牵动伤口，血顺着背往下流，在平台边积了一小滩。
“我能看见……它下一步会撞右上方，然后扑向你。”她说完闭眼，脸色惨白。
雷煌盯着屏幕，快速操作。他把最后的电全输进右臂，准备最后一击。皮肤下的储能装置开始充电，血管鼓起，青筋暴起，像随时会炸。
“等它动再出手。”他说，语气平静，不像快撑不住的人。
话音刚落，那东西猛地撞击。
挡风罩炸开，碎片乱飞，冷风夹着沙子吹进来，警报响成一片。半个身子探进来，爪子直抓驾驶座，臭味扑面而来。
雷煌瞬间引爆右臂储能。
高压电弧正面打中，敌人尖叫，身体扭曲，倒飞出去。但它临走甩出一根触手，划过雷煌肩膀，皮肉翻起，血流不止。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松手，死死抓住操纵杆。
飞船剧烈晃动，差点翻了。
艾德琳扑到控制台前，强行接入备用导航。她输入坐标，启动紧急规避。飞船歪着拉升，勉强脱离包围。船体摩擦空气发出刺耳声，像在哀嚎。
“暂时甩开了。”她说，喘着气，扶着台子才没倒。
可雷达上，三个红点还在动。它们没追，而是分开，绕到飞船下方，藏进沙尘里。
“不是走了。”凯莉斯扶着台子站起来，脚步不稳。她微微张开翅膀，像是在感应什么。一秒后，她瞳孔一缩，压低声音：“两只在下面，准备一起钻孔。位置是船底后段三分之一处，三十秒内就会穿透。”
雷煌看能源系统。只剩12%，磁场不到原来的四成。他不能连续放电，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来干扰。”艾德琳走到墙边，拔掉烧坏的模块，换上最后一块芯片。
她把神经线重新插进后颈，剧痛让她跪了一下，但她撑住了。金色纹路从手臂爬上肩膀，灵能场再次形成，空气中出现波动。
“静默之环，启动。”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变小了。连警报都听不清。三只掘渊者的动作同时变慢，触手僵住，外壳震动混乱。
“就是现在！”艾德琳咬牙，额头冒青筋，嘴角又流血。
雷煌抓住时机，引爆左臂最后电量。脉冲扫过船底，两只被掀翻，外壳破裂，触手断了。其中一只还想爬，被艾德琳补了一道冲击，彻底不动。
剩下的一只转身逃跑，钻进地底，消失了。
舱内灯光稳定下来。
能源停在6%，不能再打了。推进器外壳破损严重，冷却液一直滴在地上。主控提示：【结构完整性53%，建议立即维修】。
雷煌松开操纵杆，靠在座椅上。左臂全是血，肌肉不停抽。基因锁的反噬开始了，骨头里面疼，像有针在扎。他闭眼，深呼吸，想压住这种痛——这是身体对改造的排斥。
艾德琳拔掉连接线，瘫坐在地。她脸色发白，呼吸急促，项圈碎了，皮肤烫得吓人，体温已经很高。灵能耗尽的后果来了，指尖发黑，是能量回流烧伤神经的表现。
凯莉斯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暴。她的翅膀又裂了一道，血顺着背流下，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她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它们还会回来。这只是第一批。”
雷煌没说话。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有微弱电光，没完全熄灭。他把手按在控制台上。系统反应慢了，但还能用。
“先把破的地方堵上。”他说，声音哑，但很坚定，“然后修推进器。”
艾德琳撑着站起来，走向工具柜。她打开抽屉，拿出密封胶和金属片。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很疼，但她没停。她知道，一停下就可能死。
雷煌解开安全带，准备去船底检查损伤。
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外面沙地上，有一串脚印。
不是他们留的。
从飞船坠落的方向延伸过来，通向远处黑暗。脚印整齐，间距一样，不像掘渊者，也不像任何已知生物。边缘没被风吹散，说明留下脚印的东西——或者人——刚经过不久。
雷煌眯眼，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武器。
风更大了，吹动破碎的金属，发出呜咽声。
他没有追上去，也没喊人。他知道，在这片死地，任何动静都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希望。
他静静看着那串脚印，像是在确认一件早就注定的事。
然后，他低声说：“有人来了。”
舱内没人回应。
风暴还在刮，天上没有星星。
这艘破烂的飞船，还在等着下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