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停了,灯光从红色变成暗色。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还有金属熔化的气味,很难闻。没人管这些,因为现在每一秒都很重要。
雷煌靠着主控台,身体歪着,左臂耷拉着。他的手臂露出了金属骨架,关节处有电火花闪动,皮肉烧黑了,卷了起来。他没动,用右手撑着台面,手指用力到发白。他一松手,可能就会倒下。
他呼吸很重,每次吸气都让胸口疼得厉害。右眼已经坏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灰色的一片。视网膜上还有乱码在闪,但他顾不上修。舰队还在运行,敌人还没发现他们。
艾德琳坐在通讯台前,脖子上的项圈刚装回去,压住了烫伤的地方,起了水泡。她没动,也没皱眉,手指继续敲键盘,动作稳定。“各舰状态确认完毕,主力编队正常,补给线恢复。”她的声音很平静。
频道里传来消息:“流浪兵团需要医疗支援。”
“记下来,优先级b级。”她说完,继续打字,把一条隐藏指令加进回复信号里。这不是冷漠,是必须这么做。只要有一点波动,整个舰队都会完蛋。
角落里,凯莉斯靠在墙边。她的水晶翅膀只剩一半,裂口一直延伸到肩膀下面,小块的晶体不断掉落。她闭着眼,嘴里有血味。刚才那次强行跃迁几乎耗光了她的力量。但她还连着,把最后一块神经水晶插进后颈,维持和雷煌之间的量子连接。
这是他们唯一的联系,也是整个行动的关键。
星图在屏幕上慢慢展开。前方十二光时的位置,出现一个微弱但规律的引力异常点。每三秒跳一次,非常准时。
“就是那里。”她说,声音很小,却打破了安静。
雷煌抬起左臂,电流从断口流出,接入主控系统。他的身体早就不是普通人类了——脊椎里有量子装置,心脏靠反物质供能,血液里有纳米修复粒子。现在,他是桥梁,是整个舰队和系统沟通的通道。
数据开始同步,一行行滚动。
“导航恢复百分之六十。”他说,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很吃力。
艾德琳摘下项圈,换上手动脉冲扫描仪。信号绕过亚空间污染,避开敌人的探测盲区,一点点捕捉那个引力源的节奏。三秒一次,很稳,像心跳。
“坐标锁定。”她说,“安静前进,不能暴露。”
命令传了下去。
凯莉斯突然睁开眼。
她瞳孔闪过金光,那是最后的预知能力。她把手放在屏幕上,手指发抖,额头出汗。她只能看到一条线——弯弯曲曲,藏在能量乱流中。那是一条路,能避开巡逻路线,让他们悄悄进去。
“走这边。”她指着屏幕一角,声音弱但坚决,“引擎功率降到百分之二十以下,别发出震动。”
战舰关掉雷达,熄火滑行。推进器调到最低模式,护盾收窄,所有不用的系统断电。整支舰队像一堆废铁,顺着宇宙背景慢慢移动,好像本来就在那里。
五光分距离。
前面的空间变了。光线扭曲,星星错位,像透过一层水。一道看不见的力场挡在那里,存在感很强——任何靠近的东西都会立刻被发现并摧毁。
雷煌调动体内磁场,在舰队前放出低频波。反弹回来的数据显出轮廓——巨大,环形,外层有很多金属点,像是古代文明留下的机械网络。
“是人造的。”他说,“不是堡垒,是据点。”
艾德琳重新戴上项圈,调成被动接收模式。她放出一点灵能波动,假装是混乱信号,试探力场边缘。她的意识像细线一样伸出去,在数据流中找漏洞。
远处,几颗卫星亮了。
一闪,轨道位置暴露。数量比想象中多,分布密集,每三十秒换一次扫描角度,形成完整覆盖。
“防御网是闭合的。”她低声说,“我们还没进警戒区,但它已经在防了。”
凯莉斯靠在墙上,冒汗。她感觉到了什么——雷煌体内的伏尔康基因在震动,和据点深处某个东西产生了共鸣。那种感觉像磁铁相吸,又像血脉相连,来自远古,刻在基因里。
“里面有人。”她说,声音发抖,“在等我们。”
雷煌没说话。他盯着屏幕,把震荡波频率调低,再低。直到整个舰队几乎没有磁场波动。他们现在像死物,没有生命信号,没有能量泄露,连思维都被压到最低。
继续前进。
三光分。
据点更清楚了。外面有绿光环绕,像是能量系统在运转。外层藏着炮台,平时看不见,只有震荡波扫过时才会显出金属密度变化。
“主炮朝外。”艾德琳说,“至少七组,全向覆盖。”
“不是用来打我们的。”雷煌说,“是用来防里面的。”
两人对视一眼。
如果这个据点不只是防外人,还在封锁里面的东西……那就说明,里面关着比他们更危险的存在。
凯莉斯突然抬手。
她的翅膀又裂开一道缝,淡金色液体流出来——那是她的生命精华,混合着伏尔康族的灵能结晶。她没管伤口,而是把意识沉入量子链接,把感知范围扩到最大。
她在建一个预警网。
用三人之间的共振,做一个实时警报系统。只要有外部扫描靠近,就能提前半秒知道。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也是唯一能帮大家的方式。
“好了。”她喘气,嘴角流出血,“我能撑住。”
艾德琳打开加密频道,发指令:“保持安静前进,武器预热但不启动,灵能屏障一层层打开。”
有人反对。
“为什么不冲?现在动手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名人类舰长大声喊,声音在共感频道炸开,充满愤怒。
“然后全死?”雷煌接通频道,发了一段记忆——风暴中护盾降到3%,运输舰被撕碎,侦察机失联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里,一个年轻士兵的手还抓着逃生按钮,下一秒就被空间撕裂吞没。
这段记忆没有声音,也没有解释。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耐心才是活下去的办法。
反对声消失了。
舰队继续前进。
两光分。
据点完全显现。环形结构悬浮在虚空中,表面刻满符号,有些像机械教的文字,有些像古老种族的符文。绿光从缝隙中流动,像血管里的血。
“那些符号在动。”艾德琳说。
“不是符号。”雷煌看着数据流,冷静地说,“是程序代码,刻在金属上。这个系统是活的。”
凯莉斯闭上眼,把最后一块水晶碎片塞进神经接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牙坚持。她看到的不是画面,而是一串数字——进入权限的验证周期,每四十七秒刷新一次。
“我们还有四十五秒。”她说,“必须在这之前打断他们的扫描循环。”
艾德琳立刻操作。她用旧协议伪装成内部信号,注入一段延迟代码。手法熟练,每一步都精确到毫秒。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雷煌站在控制台前,左手搭在操纵杆上。电流在他手臂里流动,维持和舰队的连接。他已经快撑不住了,肌肉抽搐,神经接口报警,但他还是站着,像一根钉子扎在地上。
艾德琳完成了干扰。
监控屏上,几颗卫星的扫描轨迹短暂错开。缺口出现了。
“就是现在。”她说。
命令传了下去。
所有战舰同时转向,进入静默航道。速度不变,姿态压低,像刀划过水面,不留痕迹。
据点越来越近。
一千光秒。
绿光更亮了,照在观测窗上,映出三个人的脸。雷煌抬头,第一次看清它的全貌——巨大的环体,中间空洞,深处一片漆黑。
但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的基因在回应。
有什么东西在叫他。
凯莉斯突然睁眼。
“雷煌。”她喊了一声。
他转头。
她指着屏幕,声音变了:“你听到了吗?”
他没回答。
因为他听见了。
低语。从据点深处传来。不是通过耳朵,也不是信号。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声音。
古老,冰冷,带着金属摩擦的感觉。
它在念一个名字。
一个编号。
一个他出生时就被刻进基因里的代号——V-K9R-7h。
一瞬间,记忆涌上来:实验室的白光,绑带的冰冷,针管刺进脊椎的痛,还有那个声音,一遍遍重复:
“实验体第七代,启动准备完成。”
他的手猛地抓紧操纵杆,金属指节发出吱嘎声。
艾德琳察觉不对,立刻切换监听模式,想捕捉那段声音。但她什么也没听到——那声音只对特定基因开放。
“它认识你。”她说,语气变得严肃。
凯莉斯慢慢站起来,扶着墙走到屏幕前。她眼里有一丝难过。
“不只是认识。”她轻声说,“它是你的起源。”
舰队无声地滑入最后一段路。
而在那环形据点的最深处,一扇沉寂已久的门,正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