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铅笔在纸上划出第四十九道辅助线时，笔尖突然折断。她盯着断裂的铅芯看了三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作业本边缘。前排传来苏婉轻快的笑声，像一串银铃在空气中碰撞。
这道题其实有更简单的解法。苏婉侧身对林默说，发梢扫过他的课桌。林小雨看见她的指尖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流畅的弧线，那个动作优美得令人窒息。
林小雨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她将手藏到课桌下，用左手紧紧握住手腕。指甲陷进皮肤里，留下月牙形的印记。这种控制颤抖的方法是她最近学会的，就像给失控的机器强行按下暂停键。
数学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林小雨的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无意义的几何图形。圆形套着三角形，直线穿过抛物线，所有线条都在某个节点变得扭曲。她合上本子，指尖在封面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多了0.7秒。
午休的食堂里，林小雨选择最角落的位置。她的餐盘里的食物被精确地分成四等份，每份之间留有清晰的界限。当苏婉端着餐盘从她身边经过时，林小雨的叉子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水流在桌面上扩散，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图形。
需要纸巾吗？苏婉停下脚步，笑容明亮得像正午的阳光。
林小雨摇头，用纸巾仔细擦拭水渍。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下擦拭都沿着固定的轨迹。桌面上残留的水痕被她擦成对称的图案，像蝴蝶展开的翅膀。
下午的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画静物。林小雨选择画那个放在窗台上的玻璃花瓶。当她画到花瓶上的反光时，铅笔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尖锐的斜线。那道线破坏了整幅画的平衡，像一道突如其来的裂痕。
苏婉的画板上是林默的侧影。她用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他的轮廓，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送给你。下课时，苏婉把画递给林默，眼睛弯成月牙。
林小雨看见自己的手指在画纸边缘留下了一个汗渍。她迅速把画塞进画夹，拉链拉了三次才完全合上。
放学后，林小雨留在教室值日。她擦拭黑板时，粉笔灰在空气中形成细小的漩涡。当她的手指碰到林默留在讲台上的粉笔时，突然像触电般缩回。那支粉笔滚落到地上，断成三截。
林小雨蹲下身，小心地捡起每一截粉笔。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必须默数到七才能平复。这是她最近发现的方法：质数能让她恢复冷静。
夜晚的台灯下，林小雨的日记本摊开在桌上。她写道：今天苏婉穿了新裙子，是淡紫色的。林默看了她三次。笔尖在字上停顿，墨水晕开一个小点。她用力划掉这个句子，纸面被划破一道小口。
第二天清晨，林小雨提前到校。她在林默的课桌里放了一本笔记，里面是她整理的数学难题解析。但早读课时，她看见那本笔记被原封不动地放在教室的失物招领处。
数学小测时，林小雨的手抖得握不住笔。她改用左手压住右手腕，勉强写完试卷。交卷时，她看见苏婉正和林默讨论最后一道题的解法，两人的头靠得很近。
午休时间，林小雨在图书馆找到一本关于昆虫图鉴的书。她翻到蝴蝶那一页，手指轻轻抚过彩色插图。当林默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尽头时，她迅速合上书，但书页夹住了她的指尖。
疼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但奇怪的是，颤抖竟然停止了。她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突然意识到：疼痛能让她暂时忘记其他感觉。
放学后，林小雨去了校医室。我失眠。她对校医说，但真实原因是她需要一些能让她停止颤抖的东西。校医给了她一些维生素片，包装是明亮的橙色。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小雨数着车窗外的梧桐树。当数到第87棵时，她看见苏婉和林默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苏婉的手偶尔会碰到林默的手臂，那个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林小雨的呼吸变得困难。她打开书包，找出那瓶维生素，倒出两片吞下。药片卡在喉咙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但她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晚饭时，母亲注意到她的沉默。不舒服吗？母亲问。林小雨摇头，筷子在米饭上划出规律的痕迹。她数着米粒，一颗，两颗，三颗...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深夜十一点，林小雨的台灯还亮着。她在草稿纸上画蝴蝶，一只又一只。每只蝴蝶的翅膀都不对称，左边总是比右边大一些。当她画到第二十三只时，笔尖突然刺穿纸张。
电话铃声在寂静中响起。林小雨接起电话，听见苏婉欢快的声音：小雨，下周我的生日派对，你一定要来哦！
林小雨的手指开始颤抖，话筒在掌心滑动。她说，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挂掉电话后，她走到窗前。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她抬起手，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一只蝴蝶。水汽顺着线条滑落，像眼泪一样。
第二天，林小雨在手腕上戴了一条编织手绳。每当她感到颤抖要来临时，就用力拉扯手绳，让粗糙的纤维摩擦皮肤。这个方法很有效，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但当她看见苏婉和林默在操场上一起打羽毛球时，手绳被扯断了。彩色丝线散落在地上，像破碎的彩虹。
体育课上，林小雨选择跑步。她一圈又一圈地跑，直到呼吸疼痛，双腿发软。汗水浸湿了校服，但颤抖终于停止了。她靠在操场边的树上，看着苏婉递给林默一瓶水。
那个动作如此自然，就像他们本该如此。
放学铃声响起时，林小雨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的书包里装着那本画满蝴蝶的草稿纸，每翻一页都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蝴蝶在扇动翅膀。
回家的路上，她买了一杯奶茶。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暂时填补了内心的空洞。但当她看见奶茶杯盖上那个蝴蝶图案的logo时，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杯盖掉在地上，奶茶洒了一地。粉色的液体在水泥地上蔓延，像一场小小的灾难。
林小雨站在原地，看着那片污渍。突然她笑了，笑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听起来比哭泣还要悲伤。
她知道明天还要继续这种控制游戏。就像走钢丝的人，必须时刻保持平衡，否则就会坠入深渊。
但至少此刻，夜色掩盖了她所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