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杀意,如同积蓄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临荒集上空。街市愈发冷清,连“林记面馆”的熟客也少了许多,并非不愿来,而是不敢。一种无形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连孩童的哭闹声都稀少了许多。
母亲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揉面时总会不自觉地望向门外,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忧色。石头也变得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只有偶尔才会趴在裁缝铺的门边,偷偷望向对面那个依旧平静营业的面馆,看向柜台后那个让他感到安心又无比神秘的林叔叔。
林默依旧故我。他甚至有闲情逸致,在柜台旁支了一个小炉,用普通的砂铫煮水,冲泡着凡俗的茶叶,水汽袅袅,茶香淡淡,与外界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知道,对方在调兵遣将,在布置杀局。他的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天网,将临荒集乃至更远区域的动静尽收“眼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暗鳞卫”,那些被秘密运抵、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破罡弩”,甚至王城方向那团愈发躁动、带着血腥气的暗红龙气,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
他在等。等对方先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这一日,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没有预兆,街道尽头忽然响起了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一队队身披重甲、手持长戈利刃的禁军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来,瞬间将整条街道封锁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惊得飞鸟绝迹,躲在屋内的百姓瑟瑟发抖。
在军队的簇拥下,一架由八匹骏马拉着的奢华龙辇,缓缓驶到面馆门前。龙辇帘幕掀开,无臣国主身披龙袍,头戴冠冕,缓步而下。他面容隐现青黑,双眼深处跳动着暴戾的红光,周身那暗红色的皇道龙气如同活物般缠绕升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玄尘子面色苍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目,不敢看向面馆方向。
国主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利剑,穿透面馆敞开的门,死死锁定在柜台后那个正在斟茶的身影上。
“见到朕,还不跪迎?”国主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皇道龙气的加持,震得周围士兵气血翻腾,普通百姓更是耳膜嗡鸣,几欲昏厥。
然而,那声音传入面馆,却如同泥牛入海,连林默手中的茶壶都未曾晃动一下。他斟满一杯茶,轻轻推到对面空着的位置前,仿佛在等待一位客人。
“乡野小店,只有粗茶,陛下若不嫌弃,可入内一叙。”林默的声音平和,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竟丝毫不受龙威影响。
国主瞳孔微缩,心中忌惮更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冷哼一声,大步踏入面馆,玄尘子及几名气息最为深厚的贴身护卫紧随其后,将不大的店面挤得满满当当。
店内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割,一方是皇权赫赫,甲胄森然;另一方,只有一袭青衫,一壶清茶。
“朕,很好奇。”国主盯着林默,试图看穿他的底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在朕的国土上,藐视皇权?”
林默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国主。他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穿那层华丽的龙袍和沸腾的龙气,直视其灵魂本质。
“我不是什么神圣,”林默淡淡道,“只是一个想陪母亲安度晚年的儿子,一个想安心经营小店的掌柜。”
“巧言令色!”国主厉喝,周身龙气翻涌,试图以皇道威严压迫林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身负异术,却不为朝廷效力,反而隐匿市井,抗拒王命,其心可诛!今日,要么臣服于朕,献上你的修炼法门,为朕所用!要么……死!”
最后一个“死”字吐出,暗红龙气骤然爆发,如同怒涛般向林默席卷而去!同时,门外的破罡弩瞬间调整方向,冰冷的弩箭锁定了林默,闪烁着破除真元护罡的幽光!玄尘子与几名护卫也同时气机勃发,随时准备出手!
面对这滔天威势与绝杀之局,林默却笑了。那笑容很浅,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放下茶杯,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食指,白皙,修长,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然后,他对着那汹涌而来的暗红龙气,对着门外蓄势待发的破罡弩,对着杀气腾腾的国主与其爪牙,轻轻向前一点。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种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静”。
时间,空间,声音,杀气……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指面前,骤然凝固!
那咆哮的暗红龙气,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握住,瞬间僵在半空,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门外那些扣动机括的破罡弩,弩箭尚未离弦,便连同弩身一起,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仿佛从未存在过!
玄尘子与几名护卫只觉得周身一紧,所有的力量都被彻底封禁,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在心底疯狂滋生!
而首当其冲的无臣国主,更是感觉如同被整个天地所排斥!他引以为傲的皇道龙气,在那根平凡的手指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寸寸崩碎、消散!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亿万钧重担,狠狠压在他的神魂与肉身之上!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竟夹杂着丝丝暗金色的龙气碎片!冠冕滚落,龙袍撕裂,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地,脸色惨白,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一指!
仅仅是一指!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他凝聚举国之力的皇道龙气,他精心布置的杀局,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殆尽!
林默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看着瘫倒在地、如同死狗般的国主,声音依旧平淡:
“现在,可以安静地喝茶了吗?”
“还是说,你想试试,‘后果自负’这四个字,究竟有多重?”
面馆内外,死寂一片。唯有茶香,依旧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