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神兵的登场,像是一块砸进沸油的冰山,瞬间改变了天工城战场的格局,也彻底搅浑了流云国乃至周边区域的这潭深水。
那庞大的金属身躯在荡魔军阵中肆虐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摧毁了超过半数的重型攻城器械,践踏、撕碎了数以千计的士兵,将原本严整的军阵冲得七零八落。直到三皇子在护卫拼死保护下,狼狈后撤了数里,鸣金收兵的号角凄厉地响起,残余的荡魔军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满地狼藉和冲天的血腥气。
巨神兵似乎也耗尽了那被强行引动的能量,或者说,失去了明确的攻击目标(溃散的士兵不再构成威胁),它那庞大的身躯停滞在了战场中央,金色的眼瞳光芒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恢复了那冰冷死寂的金属造物模样,如同一个突然断电的巨型玩具,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形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诡异画面。
城头上的欢呼声经久不息,劫后余生的狂喜弥漫在整个天工城。许多守军甚至朝着巨神兵的方向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视其为祖师派来拯救宗门的守护神。
然而,真正的明眼人,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笼罩上了更深的阴霾。
天工宗核心大殿内,几位留守的、身上带伤的长老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巨神兵……确实是我宗失落的远古遗产无疑。”一位须发皆白、气息萎靡的大长老缓缓开口,他正是之前认出巨神兵的那位,“但,它是如何被唤醒的?又是受何人控制?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无人能答。巨神兵的操控核心早已失传,宗内典籍也只有零星记载。它的突然出现,带来的不仅是胜利,更是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威胁。
“药王谷的人,刚才传讯过来,询问巨神兵之事,语气……颇为微妙。”另一位长老忧心忡忡地道,“凌云剑宗、听风楼,甚至更远地方的势力,恐怕很快都会得到消息。怀璧其罪啊!”
“还有三皇子……”有人接口,“他此次受此重创,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荡魔军了……”
喜悦之下,是暗流汹涌的危机。巨神兵就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肥肉,引来的绝不仅仅是庆幸,更多的是觊觎和贪婪。
与此同时,在城外那片被巨神兵破开的地下工坊废墟附近,几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汇合。
正是张子瑜一行人。他们趁着战场混乱,从地下窟窿中钻出,躲到了一片相对隐蔽的残垣断壁之后。
张子瑜依旧昏迷不醒,被潘小婷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断墙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比起之前要平稳了一些,仿佛体内那两股冲突的星辰之力在某种外力(或许是巨神兵出现的冲击?)影响下,暂时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
潘小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不时用沾湿的布巾擦拭他额角的虚汗。欧冶瑾则在仔细检查张子瑜的状况,眉头紧锁。
“情况还是很糟。”她低声道,“星核受损严重,自行恢复极慢。经脉多处撕裂,需要长时间温养。最麻烦的是那异种星辰之力,虽然暂时平静,但如同附骨之疽,潜藏在深处,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石破天看着外面那如同山岳般沉寂的巨神兵,又看了看昏迷的张子瑜,瓮声瓮气道:“要是能把这大家伙开回咱们星域就好了,看谁还敢来惹事!”
墨渊在一旁冷冷地泼冷水:“它现在是个死物。而且,我们控制不了。”
青蘅靠在一块石头上,懒洋洋地剔着牙,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与她无关。“别做梦了。这铁疙瘩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谁碰谁倒霉。天工宗保不住它,我们也一样。”
她目光扫过昏迷的张子瑜,又看了看远处天工城那高耸的、破损的城墙,眼神闪烁:“当务之急,是治好这小子,然后……想办法进城。”
“进城?”欧冶瑾抬起头,“现在城门戒严,我们怎么进去?而且,宗门内情况不明……”
“正因为情况不明,才要进去。”青蘅打断她,“你以为躲在城外就安全了?星陨阁那帮老鼠肯定还在附近窥伺,三皇子吃了这么大亏,必定会派出更厉害的高手清剿周边。只有进了城,依托天工宗的防御,我们才算暂时有个落脚之地。而且……”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这小子现在这副模样,跟那巨神兵脱不了干系。天工宗那帮老家伙,只要不全是傻子,就该知道他的价值。说不定,救他的法子,就在城里。”
潘小婷闻言,眼睛一亮,紧紧抓住了欧冶瑾的手:“欧冶姐姐,我们能进城吗?”
欧冶瑾看着潘小婷希冀的眼神,又看了看昏迷的张子瑜,一咬牙:“我试试!我知道一条很少有人知道的、通往城内地下的废弃水道!虽然危险,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警戒的墨渊忽然低声道:“有人靠近!速度很快……是高手!不是军队的人!”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武器。
青蘅却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反应挺快嘛……看来,这惊鸿天下的水,比我想的还要浑啊。”
她话音未落,一道清朗中带着几分锐利的声音,便从不远处的废墟后传来:
“北境星主张子瑜,可在?凌云剑宗萧澈,特来拜访!”
随着话音,一身青衫、腰佩长剑的萧澈,带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剑宗弟子,缓缓从断墙后转出,目光锐利如剑,先是扫过那沉寂的巨神兵,最终落在了被潘小婷护在身后的、昏迷不醒的张子瑜身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来的比预想的更快。
星火虽微,却已无法再隐藏于黑暗。在这波澜壮阔的惊鸿天下,他这缕北境而来的火光,注定要迎接更多审视、挑战,以及……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