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诚在沙发上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苏婉晴留下的那盒饼干,他只尝了一块,便再也吃不下去。
那甜腻的味道仿佛堵在胸口,让他更加烦闷。
他将纸袋重新系好,放到了厨房角落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将那个诱人的选择也一并封存。
他开始像往常一样准备晚餐,动作机械而精准,但思绪却早已飘远。
切菜时,他想起了叶鸾祎挑剔的口味;
煲汤时,他想起了她疲惫时喝到热汤那瞬间微微舒展的眉头。
这些日常的细节,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背叛她?这个念头光是闪过,就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和自我厌恶。
然而,另一边,脸颊上那早已消退、却仿佛烙印在记忆里的巴掌印。
和苏婉晴那句“被情绪左右的佣人”,又像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
他值得更好的吗?他真的甘心永远活在这种不确定的、仰人鼻息的状态下吗?
玄关处传来指纹锁开启的“嘀”声。
古诚身体微微一僵,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
恢复成那个恭谨、沉默的管家模样。
他快步走到玄关,跪下迎接。
叶鸾祎回来了。
她看起来比早上出门时更加疲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
眼神比平时更加锐利冰冷,仿佛在外面又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交锋。
她随手将昂贵的手包递给古诚,脱下高跟鞋。
赤足踩在地板上,甚至没多看古诚一眼,便径直走向客厅。
“倒杯水过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倦意,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
“是,小姐!”古诚低声应道,去厨房倒了温水,小心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叶鸾祎靠在沙发里,闭着眼揉着太阳穴,并没有去碰那杯水。
整个别墅的气氛,因为她低沉的情绪而变得压抑。
古诚安静地垂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内心却波涛汹涌。
苏婉晴的话语,和叶鸾祎此刻冰冷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他心中的天平,再次产生了细微的倾斜。
“今天!”叶鸾祎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婉姐那边,又抢走了一个我们跟进很久的客户!”
古诚心中一动,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不需要他回应。
叶鸾祎冷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怒意:
“手段还是老一套,无非是压价、诋毁,外加…挖角!”
她终于睁开眼,目光如寒冰般扫过古诚。
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我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觉得她那里是更好的去处?”
这话像是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地射中了古诚。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知道了?她察觉到苏婉晴来过了?
还是只是泛指?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辩解。
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低下头:“小姐,我…!”
“够了!”叶鸾祎不耐地打断他,似乎并不真的期待他的回答。
或者说,她此刻看谁都觉得可疑。“去准备晚餐吧!我没胃口,简单些就行!”
“是!”古诚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退向厨房。
转身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凉。
叶鸾祎那意有所指的话和冰冷的眼神,像是一盆冷水。
将他心中因苏婉晴而燃起的,那点对“自由”的渴望浇熄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惶恐,和…一丝隐晦的怨怼。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将外界的怒火轻易地迁移到他身上?
为什么不能给他多一点,基本的信任?
晚餐的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
叶鸾祎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古诚安静地伺候着,味同嚼蜡。
饭后,叶鸾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而是直接起身。
“项圈!”她站在客厅中央,语气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古诚默默地去取来项圈,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
这个曾经让他感到归属和安心的仪式,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屈辱感。
尤其是在经历了下午,苏婉晴那番关于“尊重”和“自由”的言论之后。
叶鸾祎熟练地为他戴上项圈,冰凉的皮质贴上皮肤,锁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的动作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日常程序。
戴好后,她甚至没有像有时那样用手指抚摸一下项圈确认,而是直接转身,走向楼梯。
“今晚不用守夜了!”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自己休息吧!”
古诚跪在原地,看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
脖颈上的项圈仿佛有千斤重,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和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
苏婉晴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被困在这里…被情绪左右的佣人…!”
他缓缓抬起手,触摸着颈间的项圈,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往常的安心。
反而觉得这像一道枷锁,清晰地标示着他的身份和处境。
他站起身,膝盖有些发麻。
他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佣人房,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厨房,拿出了苏婉晴留下的那个纸袋。
他盯着那包装精致的饼干,和花草茶看了很久。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并没有吃掉饼干,也没有泡那花草茶。
而是将纸袋整个拿回了自己那间狭小、没有窗户的佣人房。
他坐在床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苏婉晴临走前,趁叶鸾祎不注意,飞快塞进他口袋里的那张名片。
名片设计简洁,上面有苏婉晴的名字、电话,以及那家私人会所的地址。
他看着那串数字,内心挣扎如同沸水。
最终,他拿出自己那部旧手机,叶鸾祎给他配的工作手机他不敢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按照名片上的号码,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短信:
“苏小姐,我是古诚。
您今天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请给我一些时间!”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将短信记录迅速删除,把名片重新藏好,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知道,这条路一旦踏上,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头。
但他心中的天平,在叶鸾祎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和伤害。
以及苏婉晴抛出的、代表着“正常”与“尊重”的诱惑下。
已经不可避免地,向着未知的方向倾斜了下去。
夜色深沉,别墅里一片寂静。
但在这寂静之下,忠诚的堡垒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古诚躺在狭窄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项圈依旧戴在颈上,但它所象征的绝对归属,似乎正在悄然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