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镜中,光影流转,三十三重天的仙气散尽。
一幅崭新的人间画卷,徐徐展开。
大唐,长安。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西域的驼铃声声作响,高鼻深目的胡商操着生硬的汉话,与往来行人高声议价。
一股鼎盛至极的人道气运,化作肉眼不可见的金色华盖,笼罩着整座帝都。
斩仙台上,太白金星一眼便认出,抚须道:“此乃人道之巅,贞观年间。”
镜中,繁华街角,却支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卜卦摊子。
摊主是个青年,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癯,气质温和。
他便是此世的林澈,袁澈。
摊位旁没有“铁口直断”的招牌,只挂着一面半旧的布幡。
幡上八个工整的楷书:一卦一善,不取分文。
他不像在做营生,更像在修行。
每日出摊,他都会先朝着南方的方向,双手合十,口念:“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然后虔诚一拜。
拜的是地藏王菩萨那“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无上宏愿。
他立志以卜卦为法门,劝人向善,日积一德。
“先生,求您给算一卦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哭着跪倒在摊前,神情已近绝望。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走丢三天了!”
袁澈将她扶起,未曾多问,只递过三枚铜钱。
妇人掌心捂热,投入卦筒,铜钱落下,卦象已成。
袁澈静观片刻,抬起头。
“夫人不必惊慌,令郎无碍。”
他取过纸笔,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张简图。
“往城东‘大槐树’巷子去,那里有个废弃的灶台,令郎贪玩,钻进去睡着了,此刻应该刚醒。”
妇人千恩万谢,将信将疑地去了。
不多时,她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孩童,对着袁澈就要再次跪下。
“先生真是活神仙啊!”
袁澈轻轻一托,避开了她的大礼。
“幡上写着,不取分文。”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墙角下,一个抱着破碗打盹的老乞丐。
“你若真要谢我,就去给他换个新碗吧。”
“他那个,已经豁口了。”
妇人热泪盈眶,重重磕了个头,领着孩子去了。
这一幕,让斩仙台上的哪吒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杨戬,低声说:“这呆子,真是转了多少世,这脾气都一个样。”
杨戬只是静静看着,没有言语。
就在此时,三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卦摊前。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秀士,面容俊朗,气质华贵,只是那双眼睛里,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与傲慢。
他身后跟着两个仆从,同样趾高气扬。
这秀士,正是泾河龙王所化。
他今日心情不佳,听闻长安城里出了个不收钱的相士,便存了心来找茬。
“你就是那个‘一卦一善’的袁澈?”
泾河龙王用马鞭的末梢,轻轻挑了挑那面布幡,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长安城里的相士,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骗子。”
“今天,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这个不收钱的骗子,比那些收钱的,高明在哪里!”
他话语刻薄,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斩仙台上,孙悟空看得猴毛倒竖。
“这泥鳅好生无礼!竟敢小觑凡人善举!俺老孙若在,定要他尝尝棒子的滋味!”
轮回镜中,袁澈对这番挑衅,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收拾着自己的卦筒,仿佛眼前之人不过是街边吵闹的顽童。
“阁下想问什么?”
泾河龙王冷笑一声,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故作高深的姿态。
“我不问前程,不问姻缘。”
他伸手指天,嗓门陡然拔高,确保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
“我就问这天时!”
“你给我算算,明日何时下雨,下多少雨!”
“你若算对了,我当众给你赔罪!”
他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残忍的快意。
“可你若是算错了……我便砸了你这破摊子,让你立刻滚出长安城,永世不得再踏入半步!”
这是西游大劫的开端。
斩仙台上,所有知晓这段公案的仙神,心脏都提了起来。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赌约,袁澈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是重新铺开卦纸,拿起了笔。
“请。”
一个字,平静如水。
泾河龙王见他如此镇定,心中反而生出一股无名火,随口报出了一个时辰与点数。
袁澈没有记下,甚至没有看他。
他只是自顾自地,重新起了一卦。
铜钱落下,卦象已成。
他提笔,蘸墨,在纸上缓缓写下一行字。
整个过程,不急不缓,行云流水。
写完,他将那张纸,推到了泾河龙王的面前。
“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
他平静地报出。
“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泾河龙王的视线触及纸上墨迹的刹那,他脸上出现傲慢的笑意。
怎么可能?
这个凡人,怎么可能一字不差地知道下雨点数!不可能是真的,明天我就砸了你的摊子。
袁澈忽然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静,淡漠,却像两口无形的天剑,瞬间刺穿了他的皮囊,洞穿了他的伪装,直直看到了他那盘踞于泾河水府的龙王真身!
“龙君。”
袁澈轻声开口,吐出两个字。
泾河龙王脊背窜起一股刺骨的寒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暴露了!
袁澈收回目光,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天意如刀,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说完,他便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摊子,再也不看对方一眼。
那是一种彻底的,源于生命层次的无视。
泾河龙王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屈辱与怒火交织,让他英俊的面容都开始扭曲。
“好!好一个‘天意如刀’!”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本王倒要看看,是你这凡夫俗子的卦准,还是我泾河水族的手段高明!”
他拂袖而去,步履匆匆,带着两个同样惊疑不定的仆从,狼狈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龙王回到水府,一名虾兵双手颤抖,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玉帝敕令,战战兢兢地呈到宝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