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那场虚惊一场却又实实在在的“保卫战”胜利,像一阵强心剂,注入了沈家每个人的心里。虽然贼人跑了,但那份被侵犯的愤怒和后怕,依旧沉甸甸地压着。而所有的担忧,最终都聚焦在了家里最小的成员——沈安身上。
天光大亮后,周氏一边心有余悸地收拾着后院掉落的瓦片,一边红着眼圈对女儿说:“阿辞,娘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们这次没得手,万一……万一换个法子,冲着安安来可咋办?他还这么小……”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正在检查墙头破损处的沈厚德闻言,立刻转过身,黝黑的脸上满是决绝:“他们敢!从今儿起,我啥也不干了,就跟着安安!他上学我送到蒙学馆门口,他放学我接回家,寸步不离!”
沈清辞看着父母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又暖又酸。她知道,过度紧张的保护反而可能让弟弟感到恐惧。她拉过正蹲在地上,好奇地摆弄那个被扯断铃铛线的沈安,柔声问:“安安,害怕吗?”
沈安抬起头,小脸上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对家人紧张情绪的不解,他摇摇头:“有爹娘和姐姐在,安安不怕!就是……就是铃铛响了,就不能出去玩了吗?”小家伙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娱乐活动”。
童言无忌,却点醒了沈清辞。保护是必须的,但不能让恐惧成为孩子童年的阴影。
她笑着摸摸弟弟的头:“当然能玩!不过呢,最近外面可能有调皮的大人跟咱们捉迷藏,咱们得一起小心点。所以呀,安安想去哪儿,都得牵着爹娘或者姐姐的手,就像……就像大将军出巡要有卫兵一样,好不好?”
这个比喻让沈安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我是大将军吗?”
“对呀!安安就是咱们家最重要的大将军!”沈清辞肯定地点头,“所以,为了保护大将军,咱们得定下几条军规!”
“军规?”沈安歪着脑袋,觉得新鲜极了。
“第一,出门必须牵着‘卫兵’的手,不能自己乱跑。”
“第二,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任何东西,糖葫芦也不行!”
“第三,如果看到不认识的人老是跟着咱们,要马上告诉爹娘或者姐姐。”
沈清辞用游戏般的方式,将重要的安全常识灌输给弟弟。沈安听得认真,小胸脯挺得老高,觉得自己肩负了重大使命,用力点头:“嗯!安安记住了!我是大将军!”
看着姐弟俩的互动,周氏和沈厚德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沈厚德挠挠头:“还是阿辞有办法。”
周氏也叹了口气:“这么着也好,总不能把孩子吓着。”
“护卫大将军”的行动就此展开。早饭后,沈厚德郑重其事地牵起沈安的小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送他去蒙学馆。那架势,不像送孩子上学,倒真像护卫什么重要人物。沈安也配合地昂着头,努力走出“大将军”的派头,惹得路上相熟的街坊笑着打趣:“厚德,这是送小少爷上学呐?”
沈厚德憨厚地笑:“哎,孩子小,路上车多。”
到了蒙学馆门口,沈厚德也不像往常那样放下就走,而是跟先生打了个招呼,目送着沈安进了学堂门,直到看不见小身影了,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下午放学,他更是提前小半个时辰就等在了门口,伸长脖子张望。
头两天,沈安还觉得新鲜,很享受这种“大将军”的待遇。但孩子的天性终究是爱玩爱自由的。第三天下午,从蒙学馆回来,路过街口卖泥人的小摊时,沈安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孙悟空、猪八戒,脚步就挪不动了,眼巴巴地瞅着,小手悄悄想挣脱父亲的大手。
“爹,就看一会儿……”沈安小声央求。
沈厚德心里一软,但想起女儿的叮嘱,还是蹲下身,耐心地说:“安安,咱们说好的,不能乱跑。你喜欢哪个,爹买给你,咱们回家慢慢看,好不好?”
最终,沈安抱着新买的泥人孙悟空回了家,虽然有点小失落,但总算没闹脾气。
然而,总把孩子圈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沈清辞看出弟弟的闷闷不乐,想了想,对父母说:“爹,娘,总把安安关着也不行。咱们不能因噎废食。我看,以后下午铺子不忙的时候,我或者娘带着安安,就在咱们这条街巷里,跟相熟的几个孩子一起玩,咱们大人就在旁边看着,既让他能撒欢,也安全。”
这个主意得到了全家赞同。于是,每天午后,只要天气好,周氏或沈清辞就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院门口一边做些针线活或择菜,一边看着沈安和邻居家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巷子里玩跳格子、扔沙包。孩子们的笑声、吵闹声回荡在巷子里,给紧张的气氛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气和暖意。
周氏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跟旁边同样看孩子的张婶闲聊:“唉,这年头,养个孩子真是操不完的心。”
张婶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前几天镇东头老李家的小孙子,差点被拍花子的拐了,幸亏街坊发现得早!这世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氏的心又揪了起来,晚上吃饭时忧心忡忡地提起这事。沈清辞沉吟片刻,说:“娘,光靠咱们自家人盯着,总有疏忽的时候。我想着,是不是可以跟常来往的几家街坊都打个招呼,大家互相帮衬着留意点?尤其是铺子前这条街,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沈厚德觉得有理:“对!远亲不如近邻!王老五、张屠户他们人都实在,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帮忙留个心眼。”
第二天,沈厚德和周氏便借着送点卤豆干、买肉的由头,跟几家关系好的街坊委婉地提了提,只说最近好像有生人晃悠,担心孩子,请大家帮忙照应一下。
没想到,邻里们的反应格外热心。
王老五师傅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厚德兄弟放心!咱这条街,都是自己人!有啥不对劲的,喊一嗓子就行!我家那混小子放学也在这片野,我让他盯着点安安!”
张屠户挥着剁骨刀,嗓门洪亮:“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咱这儿撒野?老子剁了他!”
连杂货铺的老板娘都笑着说:“周家妹子,别担心,我铺子门口天天坐着,来往的人都看得真真的,有啥事我喊你!”
这份质朴的邻里情谊,让沈家二房倍感温暖,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不少。沈安依旧是他的“大将军”,只不过护卫他的,从自家人,变成了整条街巷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依旧快乐地在小巷里奔跑嬉戏,只是偶尔,他会停下来,歪着头看看某个熟悉的街坊,然后继续他的游戏。
然而,沈清辞心里明白,邻里的帮助是外部的屏障,真正的安全,最终还是源于威胁的解除。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这次失手后,是会知难而退,还是会变本加厉?
这天傍晚,沈清辞正在灶房尝试用新收的蜂蜜改良茯苓糕的甜度,阿福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来了。这次,他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沈姑娘,”阿福压低声音,“少爷让我来传个话。那个夜探的毛贼,已经查到了,是邻镇一个惯偷,拿钱办事。少爷使了点手段,那人已经……暂时离开清河镇了,短时间内不敢再回来。”
这个消息,让一直悬着心的沈清辞,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多谢阿福哥!也请代我们全家谢过陆公子大恩!”她郑重道谢。
“姑娘客气了。”阿福摆摆手,但神色并未完全放松,“不过,少爷也让提醒姑娘,赶走一个喽啰容易,但幕后之人……还在。姑娘一家,仍需谨慎。”
幕后之人还在。这话像一块石头,虽然移开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却依旧沉甸甸地悬在那里。
送走阿福,沈清辞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周氏和沈厚德自然是欢喜万分,觉得去了一个大心病。但听到“幕后之人还在”时,笑容又淡了下去。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消停啊……”周氏叹道。
沈清辞望着窗外暮色中安然玩耍的弟弟和邻居家的孩子,目光坚定。
“娘,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就不怕。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只是,那个看不见的“幕后之人”,下一次,又会从哪里伸出他的黑手呢?沈清辞握紧了拳头,知道这场无声的战争,远未结束。